杜明拙视力一直很好,可能是不爱学习的原因,看书看的少,用眼也没那么用功,因此一直裸眼视力5.2,能去当飞行员的程度,无论是杜演还是他自己,一直为此有点自豪。而今天是他第一次觉得:视力太好也不是一件好事。
客厅灯开了后,杜明拙一眼就看到了站在碎玻璃旁边脆弱到快要和玻璃一样碎掉的徐逢,头发睡得乱糟糟的,眼白混了红血丝,显然没睡好,因为近视没戴眼镜,有点迷惘地望向他,胳膊和腿上露出来的地方已经被蚊子咬得不成样子。
然后和他说对不起。
“没事,不用道歉,又不是犯错了。”杜明拙顿了一下,又补充道:“他们睡得和猪一样,现在就是敲锣打鼓也起不来,徐小逢你要真摔个杯子就能弄醒他们,也算天赋异禀了,到时候叫李想他妈给你买一货车的玻璃杯,天天早上去他屋子里当摔炮摔,叫他起床,李想他妈还会高兴地谢谢你。”
杜明拙一面满嘴跑火车,一面去厨房等水,只等了半壶,烧的快。不到两分钟就烧好了,嘴里说的还没结束。“过来,跨过来,别踩着了。”然后把人按在沙发上。
徐逢挠了挠胳膊,看着杜明拙忙活。
杜明拙重新从桌子上拿了个玻璃杯,用刚烧的开水讲究地烫了一遍,又往杯子里倒了点凉水和开水,混成温的,塞到徐逢手里。徐逢还没缓过劲,手不自觉发抖,杜明拙当没看见,眼皮都没抬一下,也不怕她拿不住。
手里传来微烫的触感,熨贴到心里,也暖了起来,是杯子被开水烫过的缘故。水喝到嘴里确实温热的,它温润地流淌进徐逢的躯体,把刚刚冰到透底的胃暖了回来。
杜明拙只是瞥了一眼地上,云淡风轻地说,“就放在这就行了,明天找人来弄一下。”然后跨过去,翻自己的包,从侧边袋里找到了一个小瓶子,蹲在徐逢面前,暗哑的嗓音有透着一种鲜少的温柔,像徐逢幻想出来的产物,“哪儿被咬了?山里蚊子毒,对不起,我忘记给你插家里那个电蚊香了,可能我们皮糙肉厚的也不太咬我们……”
徐逢拿着玻璃杯沉默着,热度源源不断当然从玻璃杯渡徐逢掌心。半晌轻轻回了一句“才不怪你。”
宽大的睡裙落在沙发上。
杜明拙抓住徐逢的四指攥了攥,没松开,一边涂药一边检查着还有没有遗漏的地方,他的手很稳,握住徐逢后自然就都不抖了。
药起效很快,涂到另一边胳膊的时候,第一只胳膊肘的蚊子包已经不痒了,有消下去的趋势。
杜明拙动作很快,握住徐逢冰凉的脚腕,面上不显。低下头时候,却不动声色地低头皱了皱眉,大夏天怎么那么凉?
接着要涂小腿。
“啪”地轻轻一声,一滴眼泪砸在了杜明拙手背上,徐逢眼睛一片通红,自顾自地往外不断溢着眼泪,好像一瞬间打开了什么闸门 一滴接一滴,不断砸在睡裙上,胸前,沙发上,杜明拙的身上。
和他的心上。
杜明拙发现徐逢哭上没有声音的,只是后面会小声抽泣——很像他给驾校猫妈接生后,新出生的小猫爱发出的声音。
——他不合时宜地想着。
药的成分有薄荷,涂了一大片,挥发后是容易熏地人淌眼泪,他说的是他。
徐逢伸手从杜明拙手里拿过药,要自己涂,杜明拙顺势松手,没有单纯地安慰她,让她不要哭。他反而觉得,哭出来是好事情,总比什么都闷在心里强,“好,你自己涂。不够我还有,我带了三瓶。”
然后自顾自起身在屋里转了一圈,检查了一下客厅的窗户和纱窗,满屋乱逛,好在他够高,一打眼,终于发现了冰箱顶上的苍蝇拍。
苍蝇拍是最原始的那种,屋里也找不到电蚊拍,杜明拙大半夜也变不出来蚊帐和蚊香液。
只好把徐逢提溜起来,拧开了她的房间的门,把人推了进去,顺手拿了包里常备的驱蚊水,对着床头床尾猛喷几下。
杜明拙环顾一周,像刚刚一样检查了窗户,踩着凳子,用卫生纸把空调通风口堵死了。
徐逢被推到床上,“行了,你躺着睡觉。”一手掀开被子,把徐逢盖起来,头都盖进去,遮了led明亮的光,闭上眼,重新陷入黑暗。
“咔哒”一声,徐逢听到门轻轻关上了,只有锁芯卡回去的声音,地板上没铺地毯,不吸音,能听到杜明拙慢慢走动的动静,他在逮蚊子。
眼泪被被子吸收,徐逢小声地抽鼻子,平息下来,没再继续哭,后知后觉地感觉有点丢人,索性头蒙在被子里不出来了,这不是她第一次在杜明拙面前哭了。只是因为有蚊子咬她和摔碎一个玻璃杯而已,根本不是什么大事,可能是今晚倒霉到一定程度了,才因为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爆发了。
像无理取闹,总是折腾和麻烦杜明拙。
杜明拙喷的驱蚊水味道散开,床头喷的也多,徐逢鼻腔满是清新的气味,耳边是杜明拙的脚步声和苍蝇拍的击打声。
在这样一个明亮又有些吵闹的环境,徐逢竟然就这么闻着驱蚊水,头蒙着被子睡着了。
杜明拙打蚊子打到凌晨三点,怕没消灭干净,也不回自己屋了,索性就着床尾的长凳子,蜷在床尾睡着了。
早上六点多,杜明拙睡地不踏实,先醒了,看人睡的还熟,闭着眼乖乖抱着被子轻轻呼吸,就悄悄开门溜出去,拿着苍蝇拍和做贼一样,睡回李想旁边。
杜明拙很有成就感地代入了一个出轨角色,觉得自己简直是天生的演员,出去偷情后,重新躺在了无能的丈夫身边,还没被发现,奥斯卡奖舍他其谁。
李想鼾声如雷,杜明拙丝毫不受影响,仿佛已经修炼多年,别人一秒入定,他一秒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