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明拙一起床就在这批学员的小群里发了条消息,“保持好心态就行了。”
8:30am.
徐逢卡着点进了考场,刷过身份证后,闸门开启,机器语气没有起伏地播报,“考生已报到。”
考场里不允许带手机,有自己来考试的考生把自己手机锁在旁边柜子里,有互相认识的还好,一起聊天等死,没认识的就自个坐着,孤独地等死。
拿着鼠标看着电脑显示屏一批一批点名的警官,从容地阎王点卯,坐在下面的人既希望自己被点到,又害怕自己被点到。
旁边竖着一块牌子,“禁止携带现金,手机,禁止贿赂考官,如被发现后果如下:……”
徐逢奇怪地看了一眼牌子,这牌子除了警告,更像是……一种提醒?
徐逢到地方才发现自己科一没交考试费,火急火燎地交完钱,俩大男人守在闸机门口同时伸手要拿徐逢的手机,徐逢想都没想随手塞到杜明拙手里,就着急忙慌进去了。
徐远山没什么表情地瞥了一眼杜明拙,紧接着目光下移,眼镜随着低头的动作反了下光,晃了下杜明拙的眼睛,他手里是徐逢下意识塞给他的手机。
杜明拙面上不显,心里暗道不妙,和手机烫手似的,反手就把手机塞到徐远山手里,“叔叔我去上个厕所。”
当然,杜明拙上厕所回来了,徐逢的手机还是老老实实地待在徐远山手里。
经过漫长的等待后,实则才等到九点半,期间杜明拙把唯一一个空位让给徐远山,徐远山常年科研与世界脱轨,在他眼里互联网别说1g,有信号和没信号对他来说是一样的,拿着手机和拿着砖头一样,旁边的人基本都在低头玩手机,唯独他审慎地打量着周围发生的一切,估算科一通过率。杜明拙站在旁边,倚着玻璃墙,一条腿支着另一条腿弯着,也没玩手机,出神地看着周围,不知道在想什么。
两个人一下子在这个环境里显得格格不入,一个是常年被迫信息封闭的半老年人,一个是身体极其年轻心态已经老了的半老年人,凑在一起像是在进行不玩手机大赛。
有隔壁驾校的教练送学生来考试,杜明拙不免和认识的教练唠两句,倒显得没那么无聊。
他们驾校一向是考试自己来的。
所以杜明拙也不知道亲爱的学员们的各自情况。
徐逢最先考完,一遍过,成绩94分。没有像昨晚担忧的失眠影响发挥,也没有发挥失常考差了意外没过。所有担心的事情统统没有发生。
这一批四个人,除了徐逢,还有陈默,小胖墩,和另一个女生。
陈默这孩子毕竟实诚,老老实实背了,又不是智障,理所应当地过了,杜明拙看见消息长舒一口气,关关难过关关过,明天要死就去死。
杜明拙的好运似乎到此为止了。
下午三点,小胖在杜明拙群里发的那句“保持好心态就行了。”下面接了一句话,发的还是语音,“教练,我没过。”
杜明拙看着自己上午发的“保持好心态就行了”,心梗了一下,这句话放到现在更像是在安慰自己,人甚至不能共情前几个小时的自己。
然后半晌憋出来俩字,回了一个:“好的。”
“你考了多少分?”
小胖一板一眼回:“60分,教练。”
“好了,你不用叫我教练了,从今天开始我改名字了,叫我是没练。”
小胖思考了半天,弱弱回了一句,“对不起,教练。”
杜明拙疑似气疯了,尖酸刻薄地回道:“666去车管所玩电脑不叫我。”
差个一分两分还能替他遗憾一下,考个六十是不是还得夸他好歹及格了?这真的属于人类能干出来的事的范畴吗?
还有一个女生,看小胖没过,她才开口,打蛇随棍上地发了条消息,“教练,你猜我过没过?”
杜明拙一片空白的头像顿了一下,像是许愿一般,轻轻吐出“过了”两个字。
女生下一秒发来:“哈哈,恭喜你猜错了教练,罚你明天不用见到我了,我不要练车了我准备在家睡午觉。”
接着下一条发来一个表情包:“surprise JpG.”
………………
徐逢想要打耳洞很久了。
但是她一直不敢,怕疼,除此以外她还惜命,不然当初也不会答应休学了。
今天早上杜明拙答应她,如果她可以成功考过就陪她一起打耳洞。
于是三个人一起去了专业的穿孔店。
徐远山看着柜台里的各式各样的装饰品,店里另一个小姑娘殷勤地给他介绍着,但看了半天也看不出什么一二三四,他记得他的直男审美徐逢妈妈都嫌弃过,每次都是她挑好了,让徐远山直接付钱。
这个时候,一个越洋电话进来了,徐远山走到一旁,聊了两句,对徐逢和杜明拙说自己可能要忙,要先回家用笔记本办点事。
最后只剩徐逢和杜明拙俩人大眼瞪小眼。
徐逢叹了口气,一共就放这三天假,一天半在飞机上,还有一天半都休不安生。
还不如不回来。
徐逢看着穿孔师手里的针,果断道,“你先打。”
杜明拙不是食言的人,虽然看着穿孔用的针意外般地迟疑了一秒,但到底是坐在椅子上了,答应了孩子的事情要办到。
穿孔师经验老道,平常都是穿别的位置,难度大,但穿个耳洞轻轻松松,一面和杜明拙聊天分散他的注意力,一面下手快准狠,针直接攮穿杜明拙左耳耳垂,他痛了一瞬,感觉还行,他自己看不见操作过程,所以接受度良好,穿孔师顺利地把银制耳环戴在他左耳上。
但是徐逢是旁观者,当即被粗长的针一下子贯穿耳垂这一幕吓得不行。
于是她有点心虚地说出四个字:“我不打了。”
杜明拙声音劈叉,“什么?”
“那我算什么?我是来陪你打的,我都打了你不打?不带你这样耍赖的嗷徐逢,这到底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哪里有你这样式的?我不干了,我要闹了。”
徐逢不管别人说什么都不打。
她反悔了。
穿孔师小心翼翼地问杜明拙,“你另一边还打吗?”
杜明拙“嚯”一下站起来,“不打了!这还打什么打啊!及时止损。”
站得太急,耳朵被牵扯到,杜明拙“嘶——”了一声,弯着腰半捂着耳朵,又怕疼不敢碰,好笑又可怜。
两个人一起听了穿孔师交代了注意事项。
事情已成定局。
杜明拙被气得打算狠狠奖励自己,店里许多都是设计师的孤品,比如以红桃皇后为灵感的红宝石桃心皇冠,栩栩如生的手雕玫瑰,小莲蓬状的禅意耳饰,爆闪的纯钻,还有珍珠的,古着的,十字架非主流的,还有藏族的蜜蜡和绿松石制成的耳坠。
杜明拙自己哄自己,搬空了大半个店。
穿孔师一边命苦地包盒子,手快到要擦出火星子,一边求杜明拙少买点,理由包括且不限于“有的是女款”,“不一定适合你”,“伤口恢复要一段时间”,“有单边的耳坠,你买一对的这种浪费钱”。
实际上是怕店空了短期内弄不来那么多孤品货,生意没法做,其中好多都是他从世界各地费尽心思淘回来的。
杜明拙说他有钱烧的,就买,就算短期不能戴他看着也高兴,后面他要一天戴一个,物尽其用。
于是老板又肉痛又快乐。
徐逢站在旁边不敢吱声,等回到家,杜明拙去房间换衣服的时候,领口不小心刮到了,痛的他“嗷”地叫了一声,徐逢在客厅都听得清清楚楚。
等他下来了,才假模假样关心他已经肿起来的耳垂,“你没事吧。”
“没事,反正一辈子虽然这么长,但是很快就死了。”
徐逢听他阴阳怪气,小声反驳,“不是你教我的吗,明知山有虎,不去明知山,世上无难事,只要敢放弃。”
杜明拙像是元神出窍,有气无力地自我安慰般说,“挺好的,起码勇敢地说出自己想法了,有进步。”然后鼓了几下掌。
这句徐逢确实听不出来是阴阳怪气还是真心夸她。
晚上在沙发上看电视的时候,徐逢才发现他头一直向右偏,并且被耳朵折磨地奄奄一息,活活像个偏瘫患者。
徐逢这才发现一个打耳洞的致命问题——耳洞恢复之前的时间不能侧着睡,只能平躺,这能要她的命——然后再度庆幸自己没打。
徐远山看到徐逢回家的时候耳垂还是莹白透亮,完好无损,不知道为什么轻轻松了口气,没打也好。
于是倒霉的只有像是被资本和徐逢同时做局的杜明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