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逢已经走出三步远,没什么表情,和没听到一样。
杜明拙“嘶——”了一声。
“徐逢,你去哪?”
锁骨发被回头的动作甩出一个很小的弧度,“厕所。”徐逢居高临下地看着杜明拙,不太爱搭理人地慢吞吞吐出目的地。
杜明拙右手食指往自己身后一指——与徐逢离开方向完全相反,“在那边。”
徐逢高冷地回了个“嗯”,抬脚往回走。
杜明拙不知道被戳到哪根筋了,笑得直不起腰,肩一耸一耸的,人都快要笑抽过去。
徐逢已经背过身去,什么都没看到,自然也没看到李想绷了两秒,和杜明拙一起傻乐,两个人笑成一桌傻子。
15min后。
杜明拙整个晚上第一次摸出手机。
李想打了个哈欠,“怎么还没回来?”
杜明拙两根手指吊着手机,起身往厕所方向走。
刚走了没两步路过吧台,就看到了蹲在吧台前的徐逢,半张脸埋进膝盖,后背抵着吧台,散着的头发往前垂,杜明拙一眼就认出了当初她刚刚剪完头发就有的,顽强地长在头顶的呆毛,直直冲着他。
徐逢的视线里闯入一双低帮小麦色air——今天广崇刚刚下过雨,杜明拙终于舍得把他的拖鞋换下来,脚踝骨感很重,白的不像黄种人,往上是肌肉线条流畅又不失力量感的小腿,头顶上传来半死不活又有点无奈的声音,是广崇方言,“你又在这当哪门子蘑菇?”
徐逢在酒精的作用下反应比较迟缓,但大脑还是精确地识别出“蘑菇”两个字,完全是因为之前被杜明拙硬拽去一起帮人家老太太卖蘑菇,这种经历简直称得上自己无趣平淡人生中浓墨重彩的一笔。
那几个小时之内,不仅和杜明拙学了如何见人下菜碟和乱七八糟的识人方法,她从此以后看到小平头脑子里都会冒出那句“小平头普通话买东西不讲价”。
总而言之非常之糟糕。
因此某只蘑菇没怎么犹豫,就仰起脸给出答案,冲着插兜俯视她的杜明拙一抿唇,用唯一一句说的标准的广崇方言认真答道,“两块五一斤。”
杜明拙顿时感到一阵荒谬,酒是他让人喝的,蘑菇是他拖着人去卖的,奇异的组合效果让他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
这是已经喝醉了?
杜明拙把手机塞进大裤衩兜里,大裤衩口袋往下一坠,这次换了极其标准能去新闻联播里演一段的普通话,“走了,回家。”
徐逢毫无反应,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杜明拙伸出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听见没,跟我走了,回家睡觉去。”
徐逢垂眸思索了半天,半晌,对杜明拙无辜地眨了眨眼,“我的糖呢?”
杜明拙把重心换到左腿,散漫地站着,心道我怎么知道什么糖,但是面上还是八风不动,回头寻找老板,结果一眼看到因为担心找出来的李想,李想三秒前才刚刚到达战场,杜明拙想都不想拿出一惯指使人的派头,冲他扬声道,“找老杨要块糖。”
杨老板正端着盘刚烤好的串,肩上搭着条毛巾,脚步匆匆往八号桌送,中间被李想叫住,抽不开身,撂下句“自己去柜台翻翻”后,略显臃肿的身子健步如飞,已经走出几米远,声音被远远甩在后面。
李想摸摸头,折返回柜台,扫了一眼桌面,拉开抽屉,翻了半天翻出来一颗劣质薄荷糖。坐着杨老板的高脚凳,脚底下蹬着椅子下面的横杠,向前倾身,越过徐逢头顶,把糖递给杜明拙。
杜明拙把手从兜里拿出来,把糖抓进手里,手心向上摆到徐逢面前。
徐逢理直气壮地对着那只伸到面前的手说,“扒好。”
杜明拙叹了口气,收回手,低头找包装袋上面的生产日期,还有仨月才过期,另一只手中指弹了下袋子,撕开,再次放到徐逢面前。
徐逢眯着眼,盯着糖看了一会儿,没伸手接,直接头凑过去连糖带指尖含进嘴里,舌头一卷,然后迅速蹲回去。
666会捕食的蘑菇。
速度太快,自然也不小心牙齿刮到杜明拙手指,食指上也糊了徐逢口水。
杜明拙看着自己食指嫌弃地“噫”了一声,好脾气地蹲下来,与视线飘忽不定的徐逢平齐,把食指伸着怼到徐逢脸前,“男女授受不亲,赔钱。”
徐逢浑不在意得“哦”了一声,极其敷衍,像是根本没听懂他在说什么。
在柜台后看戏的李想脸色精彩纷呈,活像现学了川剧变脸,好几次欲言又止。
杜明拙自己撑着膝盖慢吞吞站起来了,掏出手机,开始录像,对着镜头展示了一下因为口水而反光的手指,然后趁机在徐逢身上蹭了蹭,蹭干净了,一边录一边说,“徐逢欠我两千块钱。”
徐逢不想理他。
杜明拙提高音量,“嗯?”了一声,透过手机屏幕,他看到徐逢不耐烦又无所谓地“嗯”了一声,杜明拙心满意足地收回手。
李想目瞪口呆,“他妈的杜明拙你要点脸吧。”
杜明拙当没听到,满意地把手机揣回口袋,手心向上,微微张开,“走了,回家了。”
在徐逢的视线里,漂亮的手又伸回来了,指骨分明,关节处白里透粉,指甲修的很短,小臂青筋凸起延伸到手腕,手背,被白炽灯一打,像玉制的艺术品。
徐逢本能地想抬手摸一下。
没想到刚伸手,杜明拙就拽住徐逢把她像提溜小鸡一样提起来了,另一只手五指抵住她脑袋,转了个方向,揽着人朝门口走。
一面走一面朝李想挥了挥手,“走了。”
刚下过雨,初秋晚风有点凉,徐逢走在灯光昏暗的路灯下缩了缩脖子,杜明拙跟在她身后,虽然看到了,但也没有脱衣服的意思,毕竟身上就这么一件t恤,脱无可脱,虽然路上没什么人,但也不能当街耍流氓。
杜明拙步调散漫地跟在她身后,一边出神地看着脚下被灯光拉的老长的影子,一边努力回想家里蜂蜜的位置。
突然,徐逢“啪叽”一屁股坐马路牙子上,不走了,一条腿向前伸直,差点绊了杜明拙一跤。
杜明拙被惊地心脏一停,反应敏捷,等后边那条腿支上大地的一刻,额角青筋突突直跳,“又怎么了,祖宗?”转过身无奈地扯扯嘴角,露出八颗牙标准假笑——简直是服务行业人员的必备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