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内,油灯如豆。
林风盘膝坐于地面,将状态调整至所能达到的最佳。尽管经脉依旧隐隐作痛,精神也因连日奔波和方才的探查而疲惫,但他的眼神却异常坚定、清明。身前,摆放着那截来之不易的百年雷击桃木芯、以晨露精心调制的朱砂、以及数张质地最好的特制符纸。
绘制“净天地神符”,对他而言是一次巨大的挑战。此符位列高阶,远非净心符、驱邪符可比。它不仅要求绘制者对真气有着精微到极致的掌控,更要求心神与天地间的“净化”、“生机”之意相合,引动清圣之气融入符中,方能具备涤荡邪祟、滋养神魂的无上妙用。
他深吸一口气,摒弃所有杂念,脑海中首先观想《大日观想图》。那轮煌煌大日并未直接出现,但其中蕴含的“净化万邪”、“带来生机”的意境,却悄然浸润着他的心神。随即,他将意念转向“净天地神符”那复杂玄奥的符文结构,每一笔,每一划,其中蕴含的灵机流转,都在心中推演了无数遍。
终于,他动了。
左手并指如刀,纯阳真气凝聚于指尖,如同最锋利的刻刀,小心翼翼地从那截紫黑色的雷击桃木芯上,刮下薄如蝉翼的些许木粉,均匀撒入晨露朱砂之中。雷击木蕴含天雷破邪之力,是此符点睛之物。
右手执起那支品质最佳的符笔,饱蘸混合了雷击木粉的朱砂。笔尖触及符纸的刹那,林风整个人的精气神高度统一,全部灌注于笔端!
笔走龙蛇,却又重若千钧!
不同于绘制基础符箓时的流畅,此刻每一笔落下,都仿佛在牵引着无形的阻力。那符文结构繁复异常,勾连之间,需要引动天地间清灵之气汇入,对绘制者的心神和真气消耗巨大。
林风额角迅速渗出细密的汗珠,手臂稳如磐石,眼神专注得如同燃烧的火焰。他体内的纯阳真气,以前所未有的精微方式流淌而出,顺着笔尖,融入符文的每一道轨迹。那丝因修炼《大日观想图》而愈发凝练的精神力,更是如同无形的丝线,小心翼翼地引导、安抚着被符文吸引而来的天地灵机,使其和谐地融入符中,而非狂暴冲突。
时间在笔尖的移动中缓缓流逝。
房间内,空气仿佛凝固,只有笔尖划过符纸的沙沙声,以及林风逐渐粗重的呼吸声。符纸之上,一道前所未有、复杂而美丽的赤金色符文正在缓缓成型。那符文不仅散发着纯阳正气,更带着一股春雨润物般的勃勃生机,以及一丝天雷般的凛然威严!
当最后一笔,那代表“天地”包容与“净化”循环的收尾弧线即将合拢之时,异变陡生!
或许是林风状态未复,或许是此符品阶过高,那汇聚而来的天地清灵之气骤然变得有些紊乱,符文中蕴含的力量也开始躁动不稳,符文灵光剧烈闪烁,眼看就要前功尽弃,甚至可能反噬己身!
危急关头,林风福至心灵,脑海中那轮观想的大日骤然清晰了一瞬!他不再强行去“控制”那躁动的力量,而是将自身意念融入那“净化”、“生机”的意境之中,仿佛自身也化作了那涤荡污秽、带来光明的力量的一部分!
“天地自然,秽气分散……洞中玄虚,晃朗太元……”
他口中无意识地低声诵念起净天地神咒的咒文,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奇异的韵律与安抚之力。
说也奇怪,随着咒文响起,以及他心境的转变,那躁动的符文力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轻轻抚平,重新变得温顺而和谐。最后一笔,稳稳落下,弧线完美闭合!
“嗡——!”
一声清越的嗡鸣在房间内回荡!桌案上的符箓骤然爆发出柔和而明亮的赤金色光芒,将整个房间映照得纤毫毕现!一股清新、温暖、充满生机的气息以符箓为中心扩散开来,房间内积存的些许阴晦之气瞬间被涤荡一空,连空气都变得清新甜润!
符成!灵光自生!
成了!净天地神符,绘制成功!
林风看着桌上那枚流光溢彩、灵韵几乎要满溢出来的符箓,苍白的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喜悦。他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的虚脱感袭来,险些栽倒在地,连忙用手撑住地面,大口喘息着。
休息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感觉恢复了一丝力气,林风立刻拿起这枚来之不易的灵符,快步来到九叔的房间。
“师兄,护法!”林风对紧张守候的秋生文才叮嘱一句,然后走到九叔床前。
他深吸一口气,将净天地神符轻轻置于九叔额前印堂之处,那里正是诅咒印记所在。随即,他手掐法诀,催动体内仅存的一丝纯阳真气,注入符箓之中。
“净天地,安神魂,敕!”
随着他一声低喝,净天地神符瞬间化作一团温暖、清澈的赤金色光晕,如同水波般,温柔地将九叔全身笼罩。
“嗤嗤嗤……”
如同春阳融雪,那缠绕在九叔周身、顽固不化的黑色诅咒雾气,在接触到这赤金光晕时,发出了细微的消融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淡薄、消散。九叔眉心的那个诡异诅咒印记,也在光芒的照射下,剧烈扭曲、闪烁,最终“啵”的一声轻响,彻底碎裂、消失!
九叔青灰色的脸色迅速恢复红润,微弱的呼吸变得平稳有力,紧皱的眉头也缓缓舒展开来。
过了许久,赤金色光晕渐渐消散,净天地神符也耗尽了力量,化为一张普通的符纸,飘落下来。
而九叔,眼皮微微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神初时有些迷茫,随即迅速恢复了往日的清明与锐利。他看了看围在床边的三个徒弟,尤其是脸色苍白却眼神明亮的林风,又感受了一下自身的情况,立刻明白了大概。
“师父!” “师父您醒了!” 秋生和文才喜极而泣。
林风也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疲惫而欣慰的笑容:“师父,您感觉如何?”
九叔坐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虽然气息仍有些虚弱,但那股萦绕不散的阴冷死气已然尽去。他目光复杂地看向林风,尤其是在他苍白疲惫的脸上停留片刻,又瞥见了地上那张已然失效、却依旧残留着一丝清圣气息的符纸灰烬。
“净天地神符……”九叔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震动,“是你绘制的?还有那锁魂钉……”
林风点了点头,将发现白玉貔貅、探查锁魂钉以及绘制灵符的过程,简明扼要地说了一遍,只是隐去了关于系统、《大日观想图》以及纯阳真火意境的具体细节,只说自己情急之下有所领悟,并结合新采购的材料才侥幸成功。
九叔听完,沉默良久。他看着林风,目光中有欣慰,有后怕,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深沉。
“好,好,好!”他连说三个好字,拍了拍林风的肩膀,“此次若非有你,为师恐怕在劫难逃。你做得很好,远超为师的期望。”
他顿了顿,脸色变得无比严肃,眼中寒光闪烁:“此事,定然是石坚所为!他觊觎你的纯阳之体不成,竟将毒手伸向了为师!此獠不除,后患无穷!”
林风感受到九叔话语中那冰冷的杀意,知道师父此次是真的动了真怒。他沉声道:“师父,石坚阴险毒辣,我们需从长计议。”
九叔点了点头,示意秋生和文才先去休息。房间内只剩下师徒二人。
油灯下,九叔看着林风,缓缓道:“林风,你此次外出,经历颇丰,修为更是精进神速,尤其是对纯阳之道的领悟,已然登堂入室。那净天地神符,非对‘净化’、‘生机’有深刻感悟者不能成。你很好。”
他话锋一转,语气带着深深的告诫:“但你要记住,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石坚此次失手,绝不会甘心。你的纯阳之体,你的天赋,既是机缘,也是取祸之源。日后行事,需更加谨慎,未虑胜,先虑败。”
“弟子明白。”林风郑重应道。他深知九叔所言在理,石坚就像一条隐藏在暗处的毒蛇,不知何时会再次发动致命一击。
“此外,”九叔目光深邃,“你对纯阳之力的运用,似乎……另辟蹊径?方才那符箓中,除纯阳正气外,更蕴含一丝煌煌大日之意与勃勃生机,这绝非寻常茅山法门所能及。”
林风心中微动,知道瞒不过经验丰富的师父,便半真半假道:“弟子于青云集偶有所得,观摩了一幅残破古图,心有所感,故而融入符中。”
九叔深深看了他一眼,并未追问细节,只是颔首道:“大道三千,各有缘法。你能有此机缘,是你的造化。但需谨记,根基在于《上清大洞真经》,莫要本末倒置。外物机缘,可借鉴,不可依赖。”
“是,师父教诲,弟子永世不忘。”林风心悦诚服。
这一番师徒夜话,直至深夜。
窗外月凉如水,义庄内却弥漫着一股劫后余生的凝重,以及师徒之间愈发深厚的情谊与信任。危机暂解,但更大的风暴,似乎正在酝酿之中。
林风知道,他与石坚之间,已是不死不休之局。而提升实力,是应对一切的根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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