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光微亮,义庄便忙碌起来。
九叔一早便伏案疾书,数封措辞严谨、盖着茅山秘印的信函很快被交由几名信得过的乡民,快马加鞭送往周边城镇相熟的道友手中。文才和秋生虽然对昨夜之事知之不详,但见师父神色凝重,也不敢多问,老老实实地按照吩咐,将库存的朱砂、符纸清点整理,又将几样常用的法器擦拭保养。
林风则换上了一身不起眼的灰色短打,将自身气息收敛至如同寻常练过几年把式的壮硕青年。他没有携带显眼的桃木剑,只在袖中暗扣了几张普通驱邪符和一枚新炼制的“炎阳珠”,便悄然离开了义庄。
任家镇作为附近百里最繁华的城镇,街道上早已人流如织,叫卖声、交谈声不绝于耳,一派市井喧嚣。然而,在这看似平常的热闹之下,林风敏锐的神识却捕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压抑。
他并未直奔那些显而易见的阴煞之地,如乱葬岗或废弃宅院。既然那幕后黑手派遣的是善于隐匿、迷惑的二尾妖狐搜寻“材料”,其据点或许就隐藏在看似最普通、人流最杂的地方。
他如同一个真正的闲汉,在茶馆听人闲聊,在集市观察往来行人,在街角蹲看孩童嬉戏。神识却如同无形的蛛网,细细感应着空气中任何一丝异常的阴气、妖气或者那独特的“伪妖”怨蚀之气。
一个上午过去,并无收获。镇上的气息虽然混杂,但大多是人气、牲畜气以及一些游魂野鬼的微弱阴气,并未发现与那妖狐同源的气息。
午后,林风拐进了一条连接主街与贫民区的狭窄暗巷。这里光线昏暗,两侧墙壁布满青苔,空气中弥漫着潮湿、腐烂以及便溺的混合气味。一些面黄肌瘦的乞丐蜷缩在角落,偶尔有眼神闪烁、行色匆匆之人快步穿过。
在这里,林风的神识终于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但本质与妖狐同源的阴冷气息!这气息淡薄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若非他神识强大且亲身接触过妖狐本源,绝难发现。
他精神一振,不动声色地沿着气息残留的方向深入。巷子越来越深,岔路增多,如同迷宫。那丝气息也断断续续,时隐时现。
最终,他在一个堆满破烂箩筐和废弃家具的死胡同尽头,停了下来。那丝同源气息在这里变得稍微清晰了一丝,但依旧微弱,仿佛只是某个携带此气息的生物曾在此短暂停留。
林风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四周。墙壁、地面、那些破烂家具……他伸出手指,指尖一缕微不可察的金青色火苗跃动,轻轻拂过一面看起来并无异常的墙壁。
“嗤……”
火苗掠过之处,墙壁上竟凭空显现出几道淡得几乎透明的粉色抓痕!抓痕之中,还残留着一丝与妖狐同源、却更加精纯阴冷的妖力印记!这印记并非实体,而是一种类似“标记”的能量残留,寻常法术难以察觉,但在纯阳青火的灼烧下无所遁形。
“果然是它们活动过的地方!”林风心中笃定。这标记,很可能是妖狐之间,或者妖狐与幕后操控者之间,用来联络或指示路径所用。
他仔细感应着这标记的能量流向。标记指向巷子深处,但到了这死胡同便戛然而止。
“不对……若有暗门或阵法……”林风沉吟,神识如同水银般渗透进墙壁和地面。然而,一番探查,并未发现任何机关或能量节点的迹象。
就在他以为线索就此中断时,目光无意间扫过墙角一处堆积的、被雨水浸泡腐烂的草席。纯阳青火对阴邪之物的特殊感应,让他察觉到那草席之下,似乎有一缕极其微弱的、不同于标记的阴气逸散出来。
他走上前,用脚轻轻拨开腐烂的草席。
下面并非地面,而是一块看起来与周围无异的青石板。但当他指尖的纯阳青火靠近时,石板的边缘,竟隐隐泛起一丝几乎看不见的、水波般的涟漪!
“幻阵?!”林风眼中精光一闪。这并非多么高深的幻阵,只是巧妙地利用了此地本就浓郁的污秽阴气作为遮掩,若非他身怀灵火,对能量本质感知极其敏锐,根本发现不了此地的异常。
他并未贸然破阵。打草惊蛇乃是大忌。他仔细记下了此地的位置和幻阵的能量特征,准备回去与九叔商议。
就在他准备悄然退走时,巷口方向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带着某种特定韵律的脚步声!
林风心中一动,身形如同鬼魅般贴墙隐入一片突出的阴影之中,呼吸与心跳瞬间降至最低,连周身气息都彻底内敛,与墙壁的阴凉融为一体。
只见一个头戴斗笠、身穿宽大灰色布袍,看不清面容的身影,快步走进了死胡同。此人身材不高,步伐轻捷,周身缭绕着一股淡淡的、与那幻阵同源的能量波动,显然正是为此而来。
那灰袍人走到青石板前,并未像林风那样探查,而是直接伸出枯瘦的手指,在空中快速划了几个诡异的符号。一丝阴冷的法力注入,那青石板上的幻阵涟漪微微荡漾,随即,整块石板如同水幕般变得透明,露出下方一个黑黢黢的、仅容一人通过的洞口!
一股更加浓郁精纯的阴邪气息,混合着淡淡的血腥味和草药味,从洞口中弥漫而出!
那灰袍人毫不迟疑,身形一矮,便钻入了洞口。在他身影消失的瞬间,青石板上的幻阵再次波动,洞口消失,恢复了原状,仿佛一切都未曾发生。
阴影中,林风的瞳孔微微收缩。
找到了!
虽然尚未知其内详情,但此地无疑是一个重要的据点!那灰袍人,极可能就是炼制“伪妖”的邪修之一!
他没有轻举妄动。对方显然对此地极为熟悉,且有阵法守护,贸然闯入风险太大。他需要更多情报。
耐心等待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那灰袍人并未出来。林风不再停留,如同融入阴影的流水,悄无声息地退出了这条阴暗的巷道,迅速返回义庄。
义庄内,九叔刚刚送走最后一位报信的多亲,眉头依旧紧锁。见到林风归来,且神色有异,立刻问道:“阿风,可有发现?”
林风将自己在暗巷中的发现,包括那同源气息、妖力标记、隐藏的幻阵以及那进入洞口的灰袍人,详细地向九叔叙述了一遍。
九叔听完,脸色变得更加凝重:“果然有巢穴!而且就藏在镇中人口稠密之处,当真是灯下黑,其心可诛!”
他踱步片刻,沉声道:“那幻阵既是遮掩,也是预警。若强行破阵,必会惊动里面之人。而且,对方有几人,实力如何,里面是否有被困孩童,我们一概不知,不可贸然行动。”
“师父,那我们现在该如何?”林风问道。
九叔眼中闪过一丝决断:“等!”
“等?”
“嗯。”九叔点头,“既然发现了其巢穴入口,便占据了主动。我们需耐心监视,摸清其人员出入规律,最好能确定里面孩童的情况。同时,等待几位道友的回信,看看其他地方是否也有类似情况,若能联合几位同道,一举捣毁这魔窟,方能确保万无一失,救出被困之人。”
他看向林风,嘱咐道:“阿风,你神识敏锐,又身怀灵火,不易被阴邪阵法察觉。这监视之事,便交由你负责。切记,只在外围观察记录,绝不可靠近那幻阵,更不可擅自潜入!”
“弟子明白!”林风肃然领命。他知道九叔的决策是老成持重之举。对付这等狡猾残忍的魔道妖人,稍有不慎,便可能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夜幕再次降临。
林风的身影如同融入了任家镇的夜色之中,悄然潜伏在那条暗巷附近的制高点上,目光锐利如鹰隼,牢牢锁定着那个不起眼的死胡同。
他知道,一场针对这魔窟巢穴的暗中较量,已经开始了。而他,将是盯住毒蛇七寸的第一双眼睛。耐心,是此刻最强大的武器。他需要等待,等待一个最佳的时机,等待猎物自己露出破绽,或者,等待收网的援军到来。
长夜漫漫,暗巷诡踪,正邪之间的无声博弈,在月色的掩护下,悄然进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