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太监被忘忧看得心里发毛,色厉内荏地啐了一口:“看什么看!一个等死的废人,还以为自己是皇后娘娘呢!呸!”说完,像是生怕沾染上晦气,带着小太监匆匆走了,连门都没关严,留下满屋的冷风和那盒馊臭的食物。
忘忧没有理会那扇破门,她的目光落在透进来的那一方惨淡天光里,灰尘在其中飞舞。身体的虚弱和疼痛是如此真实,寒冷像细针一样扎进骨头缝里。这与上一世挥手间制住高手的感觉,天差地别。
“主人!您怎么样?这具身体太糟糕了!”小光球焦急地在她意识里闪烁,“得先想办法弄点药和吃的!”
忘忧缓缓吸了口气,冰冷的空气刺得喉咙生疼。她尝试调动内力,却发现这身体经脉淤塞,气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比普通人还要不如。上一世的金针和内力疗伤法,在这里行不通了。
“嗯。”她低低应了一声,声音沙哑得厉害。当力量不再唾手可得时,智慧和对环境的利用就显得尤为重要。这是千万次任务刻入骨髓的本能。
她挣扎着,用尽全身力气,从那张硬板床上挪下来。双脚落地时一阵发软,险些栽倒,她赶紧扶住冰冷的墙壁,才勉强站稳。每移动一步,都牵扯着全身的酸痛和高烧带来的眩晕。
她先是走到门口,费力地将那扇漏风的破门关好,插上并不牢固的门闩,至少能挡住一部分寒风。然后,她开始在这间所谓的“寝殿”里搜寻。
角落堆着的破家具里,除了灰尘和蛛网,一无所获。她走到那个冰冷的炭盆边,用手指捻起一点灰烬,放在鼻尖闻了闻,只是普通的木炭灰,没有特别之处。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了房间唯一的窗户上。那糊窗的纸早已破损不堪。她蹒跚走过去,仔细查看窗棂和墙壁的接缝处,甚至伸手到窗外,在冰冷的砖石缝隙间摸索。
突然,她的指尖触碰到几丛干燥的、紧贴着墙壁生长的杂草。她小心翼翼地将它们连根拔起,带回屋内,就着微弱的光线仔细辨认。
“是车前草和蒲公英……”忘忧低声自语,干裂的嘴唇微微动了一下。虽然蔫黄,但确实是能用的草药,有清热消炎的功效。在这绝境中,算是意外之喜。
她将这几株可怜的草药上的泥土稍微清理了一下,直接放进嘴里,慢慢咀嚼起来。苦涩的汁液弥漫口腔,但她眉头都没皱一下。聊胜于无。
接着,她看向那个被丢弃在地上的食盒。馊掉的粥和硬馒头是不能吃了,但那个食盒本身……是木头的。她走过去,费力地将食盒拆开,掰下几块相对干燥的木板,又在那堆破烂家具里找到一些朽木。
没有火石。她沉默地看着那堆木头,然后拿起两块相对坚硬的木块,回忆着最原始的取火方式——钻木取火。这对体力是极大的考验,尤其是对现在这具身体。
她跪坐在冰冷的地上,将一块稍大的木头踩在脚下固定,另一根削尖些的木棍双手合十,快速搓动。手臂酸软无力,高烧让她眼前阵阵发黑,好几次木棍都从手中滑脱。
汗水从她额角渗出,与灰尘混在一起,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上。她只是抿着唇,一次又一次地重复着枯燥而费力的动作。
“主人……要不……我们再想想别的办法?”小光球看着都替她感到吃力。
忘忧没有回答。她的眼神专注而平静,仿佛此刻天地间最重要的事,就是生出这一堆火。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她手臂几乎失去知觉时,一丝极其微弱的青烟,终于从木棍与底木的摩擦处袅袅升起。
她立刻俯下身,用干枯的蒲公英絮絮小心地引燃,再轻轻地、一点点地加入更细小的木屑。橘红色的火苗,如同黑暗中最珍贵的宝石,终于跳跃了起来!
温暖的火焰驱散了些许寒意,映亮了她苍白而沉静的侧脸。她将剩下的车前草放进一个破瓦罐里——那是屋里唯一能找到的容器,加上窗外刮进来的干净积雪,架在火上慢慢熬煮。
做完了这一切,她已经耗尽了所有力气,只能靠在墙壁上,看着那簇小小的火焰,静静地喘息。寒冷和饥饿依旧肆虐,但至少,有了一点暖意,和一丝微弱的希望。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窸窸窣窣的声响,不像是风吹,更像是……有什么小动物在扒门。
忘忧眼神一凝,悄无声息地抓起一根刚才掰下来的、一头比较尖锐的木棍,握在手中。
那声音停顿了一下,然后,门闩被人从外面,用一种笨拙而缓慢的方式,一点点地拨动了。
“吱呀——”一声轻响,门被推开一条小缝。
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怯生生地探了进来。那是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小男孩,穿着料子普通但洗得发白的棉袍,小脸冻得通红,眼睛又大又黑,像受惊的小鹿,正忐忑不安地朝里面张望。
当他看到屋里居然生着一堆火,以及火堆边那个虽然狼狈不堪、但眼神平静地看着他的红衣女子时,他明显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想缩回去。
“你是谁?”忘忧开口,声音依旧沙哑,但并没有敌意。
那小男孩犹豫了一下,小声说:“我……我叫云宸。我住在隔壁的院子……我、我闻到一点烟味,还以为……”他怯怯地看了一眼忘忧手中的木棍,又看了看瓦罐里冒出的热气,不自觉地咽了口口水,小肚子甚至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咕噜”声。
忘忧看着这个不速之客。一个孩子,住在冷宫“隔壁”?看他的衣着,不像皇子,倒像是某个被遗忘的低阶妃嫔所生,或是罪奴之后。
她放下了手中的木棍,指了指瓦罐:“水还没开。”
小男孩云宸像是被她的平静感染,胆子大了些,慢慢挪了进来,小心地关上门,然后远远地蹲在火堆另一边,一双大眼睛眼巴巴地看着瓦罐,又偷偷打量忘忧。
“你……你是新来的吗?”他小声问,“以前没见过你。他们都说不祥,不让我靠近这里……”
忘忧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问道:“你饿了吗?”
云宸的小脸一下子红了,低下头,轻轻“嗯”了一声。
忘忧看着瓦罐里那点少得可怜、甚至不能称之为“药”的草根水,沉默了片刻。然后,她将瓦罐从火上取下,推到云宸面前。
“小心烫。”她说。
云宸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看着眼前冒着热气的瓦罐,又看看忘忧,似乎不明白这个看起来比他还凄惨的姐姐,为什么愿意把唯一的热水给他。
“我……我不饿……”他小声说着违心的话,肚子却不合时宜地又叫了一声。
“喝吧。”忘忧的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力量,“喝了,帮我个忙。”
云宸迟疑了一下,终究抵不过温暖和饥饿的诱惑,小心翼翼地捧起瓦罐,小口小口地吹着气,喝了起来。温热的水流进冰冷的身体,让他舒服地眯起了眼睛。
“什么忙?”他喝完水,舔了舔嘴唇,胆子似乎也大了一点。
忘忧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缓缓道:“告诉我,这宫里……最近有什么奇怪的事发生吗?比如,有谁生病了?或者,有什么你不懂,但大人们很紧张的事情?”
一个被遗忘在冷宫附近的孩子,或许,能看到那些身处漩涡中心的人,所看不到的东西。
云宸歪着小脑袋,认真地想了想。
火光跳跃着,在这破败寒冷的冷宫里,一大一小两个被遗弃的身影,暂时依靠着一点微弱的温暖,形成了一个奇特的同盟。而一条或许能通向真相的、极其细微的线索,可能就掌握在这个稚子无心的言语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