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被毒刺所伤的士兵,在忘忧全力施救下,终于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但面色依旧青灰,昏迷不醒。忘忧判断,毒素虽被遏制,但已伤及心脉,需要长时间调理,且能否完全清醒,尚是未知之数。
此事如同投入平静水面的又一颗石子,在黑石隘军营中引起了新的波澜。狄人不再仅仅依靠刀剑和蛮力,而是开始使用这种阴险毒辣的手段,这让所有将士都感到一股寒意。清理战场、外出巡逻,甚至日常取水砍柴,都可能面临暗处的致命威胁。
萧煜校尉闻讯后,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立刻召集麾下将领和哨探首领,加强了军营内外的警戒和巡查,尤其是对水源、粮草和药材仓库的看守,增派了三倍的人手,并严令所有士卒不得单独行动,不得随意触碰战场遗留的陌生物品。
伤患营内,气氛也更加凝重。孙大夫忧心忡忡地对忘忧道:“阿月姑娘,这毒甚是古怪,若非你识得,老夫怕是束手无策。狄人若大规模使用此等手段,后果不堪设想啊!”
忘忧正在清洗银针,闻言动作未停,眼神沉静:“毒物虽厉,必有克制之法。孙大夫不必过于忧虑,当务之急,是尽快配制出更具普适性的解毒药剂,并让更多将士学会识别和防范此类暗算。”
她放下银针,走到药柜前,快速选出几味药材:“毒质阴寒,伤及心脉,需用至阳至刚之药引,辅以通络活血之品。犀角、麝香虽效佳但难得,可用山羊血、地龙干替代,再配以丹参、红花、冰片……剂量需精准,火候是关键。”她一边说,一边已经开始称量药材,动作流畅而专注。
孙大夫连忙拿出纸笔记录,眼中满是钦佩。他行医多年,经验丰富,但在应对这种奇毒和推陈出新方面,远不及忘忧思路之开阔、手法之精妙。
接下来的几天,忘忧将大部分精力都投入到了应对毒物威胁上。她以那名中毒士兵为案例,反复研究毒性反应和解毒效果,调整配方。她不仅利用军营药库的储备,还亲自带着几名识药的辅兵,在确保安全的前提下,到军营附近相对安全的区域采集了几种具有特殊解毒功效的野生草药。
配制过程繁琐而精细。忘忧对每一味药材的炮制、配伍比例、煎煮时间都要求极严。她在伤患营旁临时搭建的小灶台前,亲自看火,不时观察药液的颜色、嗅闻气味的变化。浓烈而奇异的药香弥漫开来,引得不少士卒好奇张望。
“阿月姑娘又在配制灵丹妙药了!”
“听说是在弄能解狄人毒刺的药!”
“有阿月姑娘在,咱们心里踏实多了!”
士卒们的议论声中,充满了对忘忧的信任和依赖。
经过数次试验和改进,一种新的、药效更强、适用范围更广的“清心解毒丸”被配制出来。忘忧先将药丸分发给各营队正以上军官和哨探小队,并详细讲解了中毒后的紧急处理方法和药丸的用法。同时,她简化了识别常见毒物症状的方法,编成简单易记的口诀,通过那些受过训练的“卫生员”在军中传播。
“伤口黑肿痛刺骨,速服解毒莫迟疑;头晕眼花气息短,放血冲洗紧扎束;不明之物勿轻触,速报军医辨清楚。”这简单的口诀,很快在军营中流传开来,提高了士卒们的警惕性和自救能力。
然而,忘忧并未因此感到轻松。那名中毒士兵的遭遇,以及之前细作的事件,都表明狄人的渗透和阴谋无孔不入。她隐隐感觉到,一双甚至几双隐藏在暗处的眼睛,正时刻窥探着军营,尤其是她这个突然出现、屡次破坏他们计划的“变数”。
一日深夜,忘忧照例在营房后空地上修炼调息。月色朦胧,万籁俱寂,只有远处哨塔上偶尔传来的梆子声。她盘膝而坐,心神沉入丹田,引导着内息在经脉中缓缓流转,同时将灵觉如同蛛网般悄然向外扩散,感知着周围环境的细微变化。
突然,她敏锐地捕捉到一丝极不协调的动静——并非巡夜士卒整齐的脚步声,而是某种轻巧、刻意压抑的窸窣声,来自伤患营药材堆放处的方向!那声音一闪即逝,若非她灵觉远超常人,几乎无法察觉。
忘忧心中一动,并未立刻睁眼或起身打草惊蛇。她维持着修炼的姿态,暗中将灵觉聚焦于那个方向,如同最精密的雷达,仔细扫描。
过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那极其轻微的窸窣声再次响起,伴随着一丝几不可闻的、带着某种异样甜腥的气味,随风飘来。那气味极其淡薄,混杂在药材的味道中,寻常人根本无从分辨,但忘忧对药性极其敏感,立刻察觉到异常——那是一种能缓慢破坏药材药性、甚至使其产生轻微毒变的特殊药粉的味道!
有人在对药材下手!目标直指伤患营的救治根本!
忘忧心中冷笑,果然按捺不住了。她依旧不动声色,暗中记下了那气味传来的大致方位和那细微动静的节奏。她没有选择立刻抓捕,打草惊蛇只会让隐藏更深的敌人蛰伏起来。她要放长线,摸清对方的底细和目的。
次日清晨,忘忧如同往常一样巡查药材。她不动声色地检查了昨夜感应到异常的区域,果然在一些晾晒的止血草药和待用的药膏基底料中,发现了极其细微的、颜色与药材本身几乎融为一体的异样粉末。用量极少,短期内不会造成明显影响,但若长期累积,或在关键时刻用于重伤员,后果不堪设想。
她并未声张,只是悄悄将那些被污染的药材分拣出来,另行处理。然后,她找到孙大夫和张嫂,以“防止药材受潮变质”为由,提出重新规整药材仓库,建立更严格的存取登记制度,并由她信任的专人负责看管。孙大夫和张嫂不疑有他,自然应允。
同时,忘忧以配制新药需要帮手为名,向萧煜申请调来了两名身手不错、心思缜密的亲兵,名义上是协助捣药、看守炉火,实则是暗中监视药材库和伤患营周边的动静。她没有告诉萧煜具体原因,只说是为了确保新配解毒药的安全。萧煜对忘忧已是无比信任,当即同意。
一张无形的网,在忘忧的悄然布置下,慢慢撒开。她既要守护将士们的生命,也要揪出隐藏在身边的毒牙。边塞的守护,不仅是战场上的刀光剑影,更是这暗流涌动中的步步为营。
她站在伤患营门口,看着士卒们操练的身影和远处苍茫的群山,目光深邃。狄人的手段越发阴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