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狄的雪下得比往年都早,才十月过半,茫茫草原就盖上了厚厚的雪被。承轩带领的军队在风雪中艰难前行,每走一步,积雪都能没到小腿肚。
殿下,副将巴图抹了把脸上的雪沫,再往前就是白狼谷了,这天气,怕是会有雪崩。
承轩勒住马,望着前方被风雪笼罩的山谷。苏婉清说过,她母亲就被关在白狼谷深处的某个地方。可是这样的天气...
派两个斥候先去探路。他下令道,其余人原地休息。
士兵们赶紧生火取暖,可在这冰天雪地里,那点小火苗根本驱不散刺骨的寒意。承轩搓着冻僵的手,突然想起苏婉清给他的那个平安符。从怀里掏出来,已经被体温焐得温热。
殿下想苏姑娘了?巴图凑过来,咧嘴一笑。
承轩轻咳一声,把平安符收好:多嘴。
其实巴图没说错,他确实在想她。想她那双总是带着忧思的眼睛,想她为他挡箭时决绝的眼神,想她站在宫墙上遥望北方的身影。
报——斥候顶着风雪回来,山谷里发现可疑踪迹,像是...西戎人的脚印。
西戎!果然和他们勾结在一起了。
承轩立即召集将领商议。帐篷里,炭火烧得噼啪作响,每个人的脸色都很凝重。
西戎人擅长雪地作战,老将陈将军指着地图,若是他们埋伏在谷中,咱们很可能会中埋伏。
可是苏姑娘的母亲...承轩皱眉。
殿下,陈将军正色道,咱们此行的首要任务是剿灭巴特尔残部,救人是其次。
这话在理,可承轩想起苏婉清含泪的眼睛,心里就像被什么东西揪着似的。
夜里,风雪更大了。承轩睡不着,独自在帐篷外踱步。雪花扑在脸上,凉丝丝的,让他想起离开那日,苏婉清站在人群中,雪花落满肩头的样子。
二殿下好雅兴,这么冷的天还在赏雪?
承轩回头,看见阿日兰披着厚厚的裘袍走来。这位北狄王子是三天前带着援军赶到的,说是要助他一臂之力。
王子不也没睡?承轩笑笑。
阿日兰在他身边站定,望着白狼谷方向:我在想,巴特尔那个老狐狸,会不会料到咱们会来?
两人沉默片刻,阿日兰突然道: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王子请说。
我总觉得...苏姑娘的母亲被关在白狼谷的消息,来得太容易了。
承轩心头一震。其实他也有同样的疑虑,只是...
我知道殿下对苏姑娘有情,阿日兰拍拍他的肩,但越是如此,越要谨慎。
这一夜,承轩几乎没合眼。天快亮时,他突然想起苏婉清给过他一枚北狄的狼牙符,说是关键时刻可以调动边境的暗桩。
巴图,他唤来副将,你带几个人,拿着这个去查查,白狼谷里到底有没有关押人质。
巴图领命而去。承轩望着窗外渐亮的天色,心里默默祈祷,希望自己的怀疑是错的。
然而午后传来的消息,让所有人大吃一惊——白狼谷里确实有埋伏,但不是针对他们,而是...
西戎人想炸毁山谷,引发雪崩,把咱们和巴特尔的人一网打尽!巴图气喘吁吁地汇报,幸好咱们的人及时发现,拆除了炸药。
承轩后背惊出一身冷汗。好毒的计策!
那...人质呢?他问。
巴图摇头:谷里没有找到任何被关押的人。不过我们抓到一个西戎的军官,他说...说苏姑娘的母亲早就被转移了。
帐篷里一片寂静。承轩握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殿下,陈将军沉声道,看来这是个圈套。
一直沉默的阿日兰突然开口:未必是苏姑娘有意欺骗。我听说西戎人擅长易容术,会不会是有人冒充她传递假消息?
这话点醒了承轩。是啊,他怎么就没想到?苏婉清若是想害他,当初又何必替他挡箭?
现在当务之急是找到巴特尔的主力。承轩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传令下去,改变行军路线,往黑水河方向前进。
事实证明这个决定是正确的。三日后,他们在黑水河畔找到了巴特尔的藏身之处——一个隐蔽的山洞。
战斗打得异常惨烈。西戎人果然和巴特尔勾结在一起,双方在冰河上展开激战。刀光剑影中,承轩第一次见识到西戎人不要命的打法——他们居然在冰面上洒豆子,让大周的战马寸步难行。
下马!步战!承轩当机立断。
冰面上,双方士兵厮杀在一起。鲜血染红了白雪,在夕阳下格外刺目。承轩一剑刺穿一个西戎将领的胸膛,回头看见阿日兰被三个人围攻,立即冲过去支援。
谢了!阿日兰抹了把脸上的血,欠你一条命!
欠着吧!承轩大笑,以后慢慢还!
这一刻,什么大周皇子、北狄王子,都不重要了。他们是并肩作战的兄弟。
战至黄昏,巴特尔的人马终于溃败。老贼见大势已去,想要趁乱逃跑,被承轩一箭射中大腿,生擒活捉。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巴特尔梗着脖子叫嚣。
承轩冷冷看着他:苏姑娘的母亲在哪?
巴特尔先是一愣,随即狂笑:原来你还惦记那个老太婆!她早就——
话未说完,一支冷箭突然从暗处射来,正中巴特尔咽喉。
有刺客!士兵们立刻警戒。
承轩蹲下身,看着巴特尔瞪大的眼睛,心里涌起不祥的预感。这一箭,分明是杀人灭口。
清点战场时,他们在山洞深处找到了一个地牢。牢里关着个白发苍苍的老妇人,已经奄奄一息。
您...您是苏夫人?承轩小心翼翼地问。
老妇人缓缓抬头,浑浊的眼睛里突然迸发出光彩:你是...大周的人?是婉清让你来的?
承轩连忙点头,正要详细询问,老妇人却突然抓住他的手,塞给他一个东西。
把这个...交给婉清...她气息微弱,告诉她...小心...小心她舅舅...
话未说完,她的手突然垂下,眼睛永远地闭上了。
承轩摊开手掌,掌心里是一枚小小的银锁,上面刻着奇怪的图腾。
夜色渐深,营地里燃起篝火。承轩坐在火堆旁,反复端详着那枚银锁。苏夫人的话在他耳边回响——小心她舅舅?苏婉清的舅舅,不就是三皇叔吗?可三皇叔不是已经...
殿下,阿日兰走过来坐下,今天这一仗,咱们损失了二百多弟兄。
承轩沉默地点点头。虽然赢了,但这代价太沉重。
有酒吗?他问。
阿日兰递过酒囊。烈酒入喉,烧得心里发烫。
我在想,承轩望着跳动的火焰,如果今天死的是我,苏姑娘会不会难过?
阿日兰看了他一眼:你说呢?
承轩苦笑。他知道答案,正因为知道,才更觉得肩上担子沉重。
第二天,大军启程返回。承轩特意让人用担架抬着苏夫人的遗体,他要带这个苦命的老人回家。
路上,巴图汇报说清查战场时,发现西戎人身上都有一种特殊的刺青——双头蛇。
双头蛇...承轩沉吟,这不是西戎皇室的标志吗?
事情越来越复杂了。如果西戎皇室也卷入其中...
十日后,队伍抵达边境。承轩让大军原地休整,自己带着一小队人快马加鞭赶回京城。
越靠近京城,他的心就越发忐忑。一方面急着见苏婉清,告诉她母亲的事;另一方面,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这天傍晚,他终于看到了京城的城墙。夕阳下,城楼上似乎站着个熟悉的身影。
是苏婉清。她好像每天都在这里等着,就像他离开时那样。
承轩策马飞奔,在城楼下勒住马。四目相对,千言万语都哽在喉间。
我...他张了张嘴,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苏婉清看着他,眼泪突然就落了下来:你...你瘦了。
就这一句话,让承轩这些日子的疲惫、委屈、伤痛,全都烟消云散。
你母亲她...他还是说出了这个残忍的消息。
苏婉清身子晃了晃,勉强站稳:她...走时可受苦?
承摇头:很安详。她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当他把那枚银锁放在苏婉清手中时,她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这...这是...她颤抖着声音,这是我父亲的东西...
夜色渐浓,城楼上的风很大。承轩解下披风给苏婉清披上,轻声问:你舅舅他...是不是还有什么秘密?
苏婉清猛地抬头,眼中满是惊骇:你...你怎么知道?
这一刻,承轩明白,真正的风波,现在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