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与众不同的叩击,像一根针,刺破了魏嬿婉紧绷的神经。
她盯着那扇隔绝了内外世界的窗户,心跳如擂鼓。
开,还是不开?
外面是解释,是陷阱,还是更冰冷的算计?
犹豫只持续了短短一瞬,一股混合着委屈、愤怒和破罐子破摔的冲动,驱使她猛地站起身,几步走到窗前,哗啦一声将窗户推开。
夜风裹挟着湿冷的空气灌入,吹得油灯灯苗剧烈摇晃。
进忠就站在窗外,依旧穿着那身深蓝色的太监袍服,脸色在明灭的灯火下显得有些苍白,眉眼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但那双眼睛,还是那样黑,那样沉,看不出情绪。
他没有像往常那样直接进来,只是隔着窗框看着她,声音低沉:“你听到了。”
不是疑问,是陈述。
他果然知道那些流言蜚语。
魏嬿婉胸口剧烈起伏,所有强压下的疑虑和恐惧在这一刻找到了出口。
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直接反问,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为什么?”
进忠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什么为什么?”
“那些谣言!还有内务府的事!”
魏嬿婉逼近一步,几乎将上半身探出窗外,目光灼灼地逼视着他,“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你为什么不阻止?为什么不告诉我?还有那个计划,为什么会失败?是不是你……是不是你故意……”
她的话没能说完,因为进忠的眼神骤然冷了下来,像结了一层冰。
他打断她,语气里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告诉你什么?告诉你后宫就是个人言可畏的地方?告诉你爬得越高,盯着你的眼睛就越多?这些,难道不是你自己早就该明白的道理吗?”
他的冷静彻底激怒了魏嬿婉。
“是!我是该明白!可我没想到,第一个在我背后插刀的可能就是你!”
她口不择言,将心中最深的恐惧喊了出来,“在你眼里,我是不是就只是一颗棋子?用完了,随时可以丢掉?还是说,你根本就是在跟别人合作,看着我像个傻子一样被你耍得团团转?!”
“合作?耍你?”
进忠重复着这两个词,嘴角勾起一抹极尽嘲讽的弧度,那笑容里没有一丝温度,“魏嬿婉,你是不是忘了自己是谁?忘了你是怎么从雨地里爬起来的?忘了你能有今天,是靠着谁?”
他也向前逼近一步,两人隔着一道窗槛,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进忠的声音压得更低,却字字如刀,割在魏嬿婉心上:“没有杂家,你现在可能还在哪个角落里挨打受气,或者早就成了一缕孤魂!棋子?你以为你够资格当一颗真正的棋子吗?
你不过就是杂家随手捡起来的一块石头,看着还算顺手,拿来敲打敲打挡路的废物罢了!”
“你!”
魏嬿婉气得浑身发抖,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却倔强地不肯落下,“是!我是你捡来的石头!可石头也有心!我也会怕!我也会……”
她哽咽了一下,把“信任你”三个字硬生生咽了回去,换成了更伤人的话,“可我没想到,你这般冷血!我们之间,难道就只有相互利用吗?!”
“不然呢?”
进忠嗤笑一声,眼神锐利如冰锥,直直刺向她,“难道你还指望杂家对你有什么真情实意不成?别忘了你的身份,也别忘了杂家的身份!在这紫禁城,谈感情?那是这世上最可笑、最廉价的东西!”
他的话语彻底粉碎了魏嬿婉心中最后一丝幻想。
是啊,他是个太监,是个在权力旋涡里挣扎求存的鬼,他怎么可能会有正常人的情感?
自己那点刚刚萌芽的、混乱的依赖和悸动,在他眼里,恐怕愚蠢得可笑。
绝望和愤怒让她失去了理智,她盯着进忠,几乎是咬着牙说道:“好!好一个相互利用!既然公公把话说到这个份上,那我也无话可说!
从今往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这棋,我不下了!这路,我就算爬,也自己爬出去!我们……散了吧!”
“散了?”
进忠重复着这两个字,脸上的肌肉微微抽动了一下,眼底翻涌起一种魏嬿婉从未见过的、极其复杂的情绪,像是怒火,又像是某种被刺痛后的荒凉。
他猛地伸手,一把攥住了魏嬿婉探在窗外的胳膊,力道大得让她痛呼出声。
“你想散?”
他的脸逼近她,气息喷在她的脸上,带着森然的寒意,“魏嬿婉,杂家告诉你,这条路,是你自己选的!从你点头的那一刻起,你就没有回头的资格了!你想散?可以!除非你死,或者杂家死!”
说完,他狠狠甩开她的胳膊,像是碰到什么脏东西一样。
魏嬿婉踉跄着后退几步,撞在桌沿上,手臂上火辣辣地疼。
进忠站在窗外,最后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冰冷、失望,又带着一种决绝的疯狂。“好好想想吧,没有杂家,你算什么。”
他不再多言,转身快步离去,身影迅速融入浓重的夜色中,消失不见。
魏嬿婉瘫坐在地上,手臂上的疼痛远不及心中的万分之一。
窗外一片死寂,只有风声呜咽。这场对峙,两败俱伤。
她撕破了脸,他也露出了最狰狞的一面。
“除非你死,或者杂家死……”这句话像诅咒一样在她耳边回荡。
所以,这场危险的游戏,一旦开始,就无法停止了吗?
进忠那最后疯狂的眼神,让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
他不是在开玩笑。
如果她真的试图脱离他的掌控,他会做出什么事来?
破裂的同盟,疯狂的控制欲,前方等待她的,究竟是怎样的深渊?
魏嬿婉望着窗外无边的黑暗,第一次感到,或许死亡,并不是最可怕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