识破上官浅的阴谋后,徵宫内的气氛并未轻松,反而更添一层无形的压力。
宫远徵虽依从沐瑶笙的建议按兵不动,但眉宇间的戾气与焦躁却与日俱增。
他无法容忍一条毒蛇潜伏在哥哥身边,自己却只能眼睁睁看着。
这种无力感灼烧着他,让他配制毒药时的手法都带上了几分狠厉。
沐瑶笙则将更多精力投入了对上官浅所用复合药物的研究中。
她需要找到更确凿的证据,或者,找到化解其药性的方法。
然而,“幻梦引”与“赤炎烬”的结合极为刁钻,想要在不惊动下药者的情况下悄然化解,难度极大。
她反复查阅从沐家带出的古籍手札,终于在一本残破的笔记角落,找到了一段模糊记载:欲解“幻炎”之扰,或可以“冰晶兰”之纯净寒性,中和其燥,辅以“龙涎根”守神定魄。
“冰晶兰”……沐瑶笙指尖划过这三个字。
此物生于至寒至阴之地,极为罕见,宫门内或许只有后山那处终年寒气缭绕的禁地——寒冰秘境边缘,才可能寻得。
而“龙涎根”她记得,在宫远徵的药圃深处,似乎见过两株,被他小心地与其他烈性药材隔开。
“龙涎根”不难取得,但“冰晶兰”却是个难题。
后山禁地,未经允许,擅自闯入乃是重罪。
可若不去,宫尚角便始终处于危险之中,宫远徵的焦躁也难以平息。
犹豫只在片刻。
沐瑶笙深知,有些险必须冒。
她将寻找“龙涎根”的任务暂且压下,决定先探后山。
这日午后,她借口需要几种生长在潮湿背阴处的常见草药,再次带着侍女来到后山。
行至那日遇见上官浅的溪谷附近,她刻意放慢脚步,仔细观察。
雾气比那日淡了些,但山林深处依旧幽暗。
“我记得前面崖壁下似乎有我要的‘石见穿’,我去去就回,你在此等候便可。”沐瑶笙对侍女吩咐道,语气自然。侍女不疑有他,点头应下。
沐瑶笙独自一人,沿着溪流向上游走去。
越过溪谷,林木愈发茂密,路径也渐渐消失。
她凭借着对药草习性的了解和敏锐的方向感,朝着记忆中寒气更重的方向摸索前行。
越往里走,空气中的温度明显下降,光线也愈发昏暗,四周寂静得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和脚步声。
根据古籍提示和她的推断,“冰晶兰”最可能生长在寒冰秘境外围,靠近一处废弃多年的旧矿坑附近。
那矿坑据说早已被封,但或许还有缝隙可入。
终于,在穿过一片布满湿滑苔藓的巨石阵后,一个黑黢黢的、被藤蔓半遮掩的洞口出现在眼前。
洞口不断有森白的寒气溢出,周围的岩石上凝结着冰霜。就是这里了!
沐瑶笙心中一喜,正欲上前仔细寻找,脚下却突然一空!
“咔嚓”一声脆响,她踩中的一片看似坚实的苔藓骤然塌陷,露出一个隐蔽的陷坑!
坑底寒光闪烁,竟是倒插着数柄锈迹斑斑却依旧锋利的铁钎!
电光火石间,沐瑶笙腰肢猛地发力,单手险险攀住坑沿,整个人悬在半空,裙摆被下方的铁钎划破了一道口子。
她心跳如擂鼓,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
这不是天然形成的陷阱!
是人为布置的!
她奋力想要爬上去,却发现坑壁湿滑无比,无处着力。
更糟糕的是,她感觉到一股带着腥风的杀意,自身后笼罩而来!
艰难地回头,只见一个穿着宫门低级仆役服饰、面容普通却眼神阴鸷的男子,不知何时已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陷坑旁。
他手中握着一把淬了绿芒的短匕,正冷冷地俯视着她,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
“本以为只是个幌子,没想到还真有鱼儿上钩。”那仆役的声音沙哑难听,“沐姑娘,乖乖下去吧,黄泉路上也好有个伴。”
是无锋的杀手!
他们竟然在此处也设下了埋伏!
沐瑶笙心沉谷底。
她此刻悬在半空,毫无反抗之力,难道真要命丧于此?
就在那杀手举起短匕,即将刺下的千钧一发之际——
“嗖!”
一道尖锐的破空之声撕裂寂静!
一枚乌黑的、造型奇特的暗器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激射而来,精准无比地打在那杀手的手腕上!
“啊!”杀手惨叫一声,短匕脱手飞出,他捂着手腕,惊恐地望向暗器来处。
只见宫远徵如同鬼魅般从一棵古树后现身,脸色依旧带着伤后的苍白,但那双眸子却冰寒刺骨,杀意沸腾。
他甚至没有多看那杀手一眼,身形一闪,已至坑边,伸手一把抓住了沐瑶笙的手腕。
他的手掌冰凉,却异常有力。
“抓紧!”宫远徵低喝一声,手臂发力,猛地将沐瑶笙从陷坑中提了上来!
沐瑶笙跌入一个带着冷冽药香的怀抱,惊魂未定,呼吸急促。
她抬头,对上宫远徵近在咫尺的脸,他紧抿着唇,下颌线绷得极紧,眼神里是她从未见过的、几乎化为实质的后怕与愤怒。
“你……”她刚开口,就被宫远徵打断。
“待会儿再跟你算账!”他语气恶劣,但揽在她腰间的手臂却收得更紧,随即猛地将她推向身后安全地带。
几乎同时,那名被击伤手腕的杀手见行迹败露,眼中凶光一闪,左手迅速从怀中掏出一枚黑色的弹丸,狠狠砸向地面!
“闭气!”宫远徵反应极快,一手将沐瑶笙完全护在身后,另一手袖袍猛地挥出,一股强劲的内力裹挟着地上的尘土,迎向那爆开的浓密黑烟!
“轰!”黑烟与内力碰撞,发出沉闷的响声,刺鼻的辛辣气味弥漫开来。
待到烟雾稍散,那杀手的身影已然消失不见,只留下地上几点血迹和那枚被打落的毒匕首。
宫远徵没有去追,他首要确保的是沐瑶笙的安全。
他迅速检查了一下周围,确认再无埋伏,这才猛地转身,抓住沐瑶笙的双肩,力道大得让她微微蹙眉。
“你跑到这种地方来做什么?!知不知道刚才有多危险!”他低吼道,
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那双总是冷厉的眼睛里,此刻翻涌着劫后余生的恐慌与滔天怒火,“若不是我觉得你今日行为蹊跷,不放心跟来看看,你早就……”
他的话戛然而止,似乎不敢说出那个后果。
只是死死地盯着她,仿佛要将她拆吃入腹。
沐瑶笙从未见过他如此失态的模样。
她看着他苍白的脸,感受着他指尖传来的微颤,心中那点因他粗暴语气而产生的不适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涩与动容。
“我……我需要‘冰晶兰’。”她低声解释,将古籍记载和关于化解复合药性的推测简要说出。
宫远徵听完,沉默了。
他眼中的怒火渐渐被一种极度的复杂所取代。
她冒险前来,竟是为了寻找化解哥哥身上隐患的药材……为了他,为了宫门。
他松开她的肩膀,转过身,背对着她,深吸了几口气,似乎在极力平复汹涌的情绪。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用恢复了冷硬的嗓音,带着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再踏足这种危险之地!需要什么,告诉我!”
说罢,他走到那陷坑旁,目光扫过坑底的铁钎和杀手留下的血迹,眼神阴鸷。
“无锋……果然已经渗透至此。”他弯腰,小心翼翼地用玉片从坑壁边缘,一处背阴的石缝中,取下了一株通体晶莹剔透、散发着淡淡寒气的白色小花,正是“冰晶兰”。
他将冰晶兰递给沐瑶笙:“拿去。”
沐瑶笙接过那株冰凉的小花,指尖与他微凉的指尖轻轻触碰,两人俱是一顿。
“回去吧。”宫远徵不再看她,率先转身,朝着来路走去。
他的背影依旧挺拔孤冷,但沐瑶笙却仿佛能看到那冰冷外壳下,一丝不同以往的裂痕。
她握紧手中的冰晶兰,跟在他身后。
林间光影斑驳,洒在两人一前一后的身影上。
危机暂时解除,但杀手逃脱,无锋的阴影如同这林间的雾气,更加浓郁地笼罩下来。而他们之间,有些东西,似乎已经悄然改变,再也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