徵宫侧院的门被紧紧关上,隔绝了外界所有的目光与喧嚣,只留下死寂般的凝重。
沐瑶笙站在榻前,看着宫远徵青黑中透着死气的面容,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的杂念与压力强行压下。
此刻,她不是沐家后人,不是宫门的客人,只是一个与阎王争命的医者。
“热水,烈酒,干净布巾,备齐。”她的声音冷静得不带一丝波澜,对两名助手吩咐道。
自己则迅速打开随身的紫檀木药箱,取出那套泛着幽紫寒光的金针,在烛火下一一灼烧消毒。
救治的第一步,是“锁命”。
蚀心噬骨散的毒性正在疯狂侵蚀心脉,必须先用金针秘术强行稳住他最后一线生机。
沐瑶笙凝神静气,指尖拈起一根最长的金针,对准宫远徵胸口膻中穴,稳而准地刺入。
她的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律,每一针落下,都精准地刺入穴道深处,引导着微弱的真气护住他即将崩断的心脉。
金针颤鸣,宫远徵的身体随着金针的刺入,无意识地剧烈抽搐了一下,喉咙里发出极其微弱、如同幼兽哀鸣般的嗬嗬声,墨色的眉毛紧紧拧在一起,显然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里衣。
沐瑶笙手下毫不停滞,接连九针,封住他心脉周遭大穴,形成一个玄妙的护持阵法。
做完这一切,她额角也已见汗,但宫远徵那原本几近于无的脉搏,总算被强行稳住了一丝微弱的跳动。
但这仅仅是开始,如同在即将崩塌的堤坝外临时打下几根木桩。
接下来,是更为凶险的“分毒”。
沐瑶笙根据古籍记载和自己对毒理的深刻理解,判断出此毒由三种主毒相互纠缠而成。
她需要以金针为引,辅以特制药液,强行将这三种毒素的联系剥离、割断。
她取出一瓶早已准备好的、色泽碧绿、散发着刺鼻气味的药液,用特制的银勺小心翼翼地将药液涂抹在宫远徵几处关键的经络节点上。
药液触及皮肤,竟发出轻微的“嗤嗤”声,仿佛在与毒素激烈对抗。
“呃啊——!”昏迷中的宫远徵猛地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痛苦嘶吼,身体如同被投入油锅般剧烈挣扎起来,捆绑在他手腕和脚踝的布带瞬间绷紧!
他额头、脖颈青筋暴起,面色由青黑转为一种诡异的潮红,仿佛全身的血液都在逆流。
“按住他!”沐瑶笙厉声喝道,手下金针再次落下,刺入他四肢要穴,试图疏导狂暴的药力与毒性。
两名助手拼尽全力,才勉强将他固定在榻上。
沐瑶笙紧抿着唇,眼神专注如鹰隼,观察着他身体的每一丝变化,指尖感受着他脉搏的每一次紊乱跳动,不断调整着金针的深浅与角度。
她在与时间赛跑,更是在与死神博弈。
分割毒素的过程,如同在刀尖上跳舞,稍有不慎,便是毒发身亡。
时间在煎熬中缓慢流逝。窗外天色由暗转明,又由明转暗。
沐瑶笙滴水未进,粒米未沾,全部心神都系于榻上那人身上。
期间,宫远徵数次气息骤停,脉搏消失,都被沐瑶笙以近乎透支自身元气的方式,用金针配合猛药强行刺激心脉,一次次从鬼门关边缘拉了回来。
她的脸色越来越苍白,指尖因为过度耗神而微微颤抖,但眼神却始终明亮而坚定。
到了第二日深夜,分割毒素的关键时刻到来。
沐瑶笙需要将最后一种、也是最阴险的、盘踞在丹田附近的毒素剥离出来。
她取出一根中空的金针,蘸取了一种腥臭无比的黑色药膏,对准宫远徵丹田下方一处隐秘穴位,缓缓刺入。
“嗬……”宫远徵的身体猛地弓起,双眼甚至短暂地睁开了一条缝隙,瞳孔涣散无神,充满了极致的痛苦与茫然,他无意识地喃喃,“哥……痛……好痛……”
沐瑶笙心尖一颤,几乎握不住金针。
她强迫自己冷静,手腕稳如磐石,缓缓捻动针尾。
一丝丝带着恶臭的黑紫色粘稠血液,顺着中空的金针慢慢被引导出来。
就在毒素即将被完全引导出的刹那,异变突生!
那毒素仿佛有生命般,猛地反向朝着金针涌入,试图顺着针体侵入沐瑶笙的指尖!
沐瑶笙脸色一变,毫不犹豫地并指如刀,在自己腕间划出一道血口。
同时迅速将金针拔出,带出的毒血溅落在准备好的铜盆中,发出“滋啦”的腐蚀声。
而她腕间的伤口,瞬间变得乌黑!
“沐姑娘!”助手惊呼。
“无妨!”沐瑶笙迅速点穴止血,吞下一颗自备的解毒丸,看也不看那发黑的伤口,目光依旧紧紧锁在宫远徵身上。
只见他丹田处那诡异的鼓胀终于平复下去,脸色虽然依旧难看,但那股萦绕不散的青黑死气,却明显淡去了不少!
分割成功了!
沐瑶笙几乎虚脱,踉跄一步扶住榻边,才勉强站稳。
但她不敢有丝毫停歇,立刻进行最后一步——“攻毒”。
她将早已配比好的、药性极其猛烈的解毒汤药,用特殊的手法,一点点喂入宫远徵口中。
这药如同炽热的岩浆,在他被毒素肆虐过的经络中流淌,剿杀着那些已被分割、变得“孤立”的残毒。
宫远徵的身体再次剧烈地颤抖起来,时而冰冷如坠冰窟,时而滚烫如置身火海,汗水与污血不断排出,将身下的被褥浸染得一片狼藉。
他的意识在无尽的痛苦中浮沉,偶尔会发出模糊的呓语,有时是喊着哥哥,有时……却是一个极其含糊的、类似于“笙”的音节。
沐瑶笙守在他身边,一遍遍地为他擦拭汗水,更换被褥,监测着他的脉搏与体温,根据他的反应,随时调整用药的剂量和节奏。
她的体力与精神都已濒临极限,全凭一股意志在强行支撑。
第三日,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
宫远徵的挣扎渐渐平息,呼吸虽然依旧微弱,却变得平稳而绵长。
脸上的青黑色彻底褪去,只余下重伤后的苍白。
脉搏虽然虚弱,但那种中毒特有的紊乱和滞涩感已经消失。
沐瑶笙颤抖着手指,再次为他诊脉,确认了无数次。
终于,她一直紧绷的身体骤然松弛下来,巨大的疲惫与眩晕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
她眼前一黑,软软地向后倒去。
“沐姑娘!”助手连忙扶住她。
沐瑶笙靠在助手身上,艰难地抬手指向宫远徵,气若游丝,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毒……清了……接下来……好生照料……等他……醒来……”
话音未落,她已彻底失去了意识。
而此时,窗外,第一缕熹微的晨光,正顽强地穿透厚重的云层,洒落在徵宫冰冷的屋檐上。
三天三夜,不眠不休,与死神搏斗。
她做到了!
侧院的门被轻轻推开,一直守在外面的宫尚角快步走了进来。
他首先看向榻上,弟弟虽然依旧昏迷,但那张脸上已不再有死气,呼吸平稳,仿佛只是沉睡。
他紧绷了三日的神经,在这一刻终于得以稍稍放松,巨大的庆幸冲击着他,让这个一向冷硬的男人眼眶微微发涩。
他的目光继而落在被助手扶到一旁椅子上、已然昏睡过去的沐瑶笙身上。
她脸色苍白如纸,唇瓣干裂,袖口滑落处,露出的手腕上那道乌黑的伤口触目惊心,整个人脆弱得仿佛一碰即碎。
宫尚角沉默地看着她,眼神极其复杂。
他挥了挥手,示意下人将沐瑶笙小心地送回听竹苑,派最好的医师去照料。
然后,他走到弟弟榻边,缓缓坐下,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宫远徵依旧冰凉的手。
房间内弥漫着浓重的药味与血腥气,但一种劫后余生的宁静,终于降临。
然而,毒虽已解,宫远徵何时能醒?
这次重创会对他造成怎样的影响?
而设计这一切的上官浅,以及她背后的无锋,此刻又在酝酿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