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犯同盟”的缔结,如同在黑暗的迷宫中点亮了一盏虽微弱却彼此相连的灯,驱散了部分孤军奋战的寒意,但并未减少前路实质性的危险。
将剪辑后的音频交给安室透后,随之而来的是更加焦灼的等待。
每一分每一秒都仿佛被拉长,充满了不确定性。
他们交出了武器,却不知这把武器会何时、以何种方式击发,更不知击发时产生的震荡,会将自己置于何地。
星谷凛笙强迫自己维持着日常的作息,上课,记笔记,与毛利兰和铃木园子交谈,甚至偶尔在社团活动中展示一两个无伤大雅的小魔术。
但她眼底深处那抹不易察觉的警惕,以及偶尔望向窗外时一闪而过的深思,都未能逃过身边最敏锐观察者的眼睛。
柯南和灰原哀同样如此,三人之间通过眼神和简短的、看似寻常的对话,传递着只有彼此才懂的信息。
时间在压抑的平静中流逝,直到交易预定发生日的第二天凌晨。
凛笙床头的手机屏幕在黑暗中骤然亮起,没有铃声,只有设定的特定震动模式。
她瞬间清醒,抓起手机。是一条来自未知号码的加密信息,内容只有简短的两个词:
「行动结束。暂安。」
是安室透。
几乎在同时,她隐藏在枕头下的、与柯南和灰原哀直连的加密通讯器也传来了轻微的“滴滴”声,那是代表“安全信号”的预设定代码。
紧绷了数十个小时的神经,终于得以稍微松弛。
一股巨大的疲惫感席卷而来,但随之涌上的,是一种混杂着期待与不安的复杂情绪。
结束了?
成功了?
还是……
接下来的两天,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新闻上没有关于东京湾码头的任何重大报道,网络上风平浪静。
组织似乎将这次打击完全压制在了水面之下。
直到第三天傍晚,阿笠博士急匆匆地找到刚刚放学的三人,将他那台配置极高的电脑屏幕转向他们。
在一个需要特殊权限才能访问的警务内部简报网站上,一条滚动更新的简讯映入眼帘:
「…近日,警方联合相关执法部门,成功破获一宗位于东京湾区域的重大走私未遂案件,现场缴获疑似新型违禁材料若干,抓获涉案嫌疑人四名……案件仍在进一步深挖中…」
简报措辞官方而模糊,没有提及任何关于组织、琴酒或皮斯科的字眼,但“东京湾”、“新型违禁材料”、“走私未遂”这些关键词,已经足够说明问题。
“成功了……”柯南低声道,镜片后的目光锐利。
“公安利用我们提供的情报,精准拦截了交易,并且没有大规模声张,避免了打草惊蛇到无法收拾的地步。这应该是最理想的结果了。”
灰原哀仔细阅读着简报,微微颔首:
“处理得很专业。抓捕的应该是‘海蛇’那边的人或者组织的外围成员,核心层显然提前得到了风声撤离了。但这足以让组织蒙受不小的损失,尤其是那批‘新型材料’。”
就在这时,凛笙的手机再次响起。这一次,是安室透直接打来的。
“星谷小姐,”他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背景音很安静。
“承诺的第一部分,已经兑现。关于你叔叔的事情,内部程序已经启动。明天,你会收到正式的通知。保持通讯畅通。”
他没有多说,便挂断了电话。
第一部分……是指为叔叔正名吗?
凛笙握着手机,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明天……
第二天,果然有一封措辞严谨、盖有官方印章的信函,通过特殊渠道送到了凛笙的手中。
信函以“配合警方调查某跨国犯罪集团案件”为由,正式推翻了之前关于星谷正影“舞台事故意外死亡”的结论。
将其定性为“被犯罪组织成员蓄意谋杀”,并对其“勇于间接协助警方工作的行为”表示了(极其低调的)肯定与哀悼。
没有媒体的喧嚣,没有大众的关注,只有这样一封冷静甚至有些刻板的公文。
但就是这样一张纸,洗刷了叔叔身上背负的“疏忽致死”的污名,还了他一个迟来的、沉默的清白。
凛笙拿着那封信,独自一人来到了郊外的墓园。
天空依旧是东京常见的、带着些许阴郁的灰蓝色。
叔叔星谷正影的墓碑被打扫得很干净,上面刻着他喜欢的魔术师手杖与礼花的图案。
她将那份通知的复印件轻轻放在墓碑前,然后用打火机将其点燃。
橘黄色的火苗跳跃着,吞噬着纸张,化作一缕青烟,袅袅升起,仿佛将这个消息带往了另一个世界。
“叔叔,”凛笙看着墓碑上叔叔温和微笑的照片,轻声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你看到了吗?他们承认了。你不是死于意外,你是被谋杀的。你的名字,洗干净了。”
她没有哭,只是觉得胸口那块压抑了整整一年的、名为“冤屈”的巨石,仿佛随着那缕青烟,一点点地消散了。
一种巨大的、混杂着悲伤、释然和空虚的情绪,充斥着她的心房。
她完成了。
完成了最初的目标,为叔叔讨回了公道。
可是……为什么心里并没有感到彻底的轻松?
反而有一种……更加沉重的、名为“责任”的东西,悄然落下?
因为她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或者说,是一个阶段的结束。
叔叔的仇,并未真正得报。
那个庞大的黑暗组织,依旧隐藏在城市的阴影里,如同受伤的毒蛇,随时可能发动更凶猛的反扑。
在墓前静立了许久,直到那封信彻底化为灰烬,随风飘散。
凛笙深深鞠了一躬,然后转身,准备离开。
就在她走到墓园门口时,一辆熟悉的白色马自达Rx-7悄无声息地滑到她身边停下。
车窗降下,露出了安室透那张轮廓分明的脸。
“上车。”他言简意赅。
凛笙犹豫了一下,拉开车门坐进了副驾驶。
车子没有启动,只是静静地停在路边。
安室透看着前方空无一人的道路,开口道:“事情办完了?”
“嗯。”凛笙应道。
“感觉如何?”
“……像是完成了一场漫长的告别。”凛笙如实回答。
安室透侧过头,看了她一眼,那双紫灰色的眼眸中似乎闪过一丝极淡的、类似理解的情绪,但转瞬即逝。
“告别过去是好事。但别忘了看路。”
他的语气重新变得严肃:
“这次行动,虽然成功,但也彻底惊动了他们。组织现在像一只被激怒的困兽,警惕性会提到最高,报复心也会空前强烈。”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会是非常危险的‘静默期’。他们会在暗处疯狂搜寻泄密的源头,任何风吹草动都可能引来灭顶之灾。”
他看向凛笙,目光锐利如刀:
“你们,尤其是你,星谷凛笙,必须彻底沉寂下来。忘记之前的一切,回归一个普通高中生的生活,至少在表面上。这是生存下去的唯一方式。”
凛笙沉默着,点了点头。她明白其中的利害。
“至于我们之间的‘合作’,”安室透继续说道,“暂时中止。
除非有极端特殊情况,我不会再主动联系你们。
你们手中的原件,保护好,那可能是你们未来唯一的保命符,也可能……是引爆更大风暴的开关。”
他最后深深地看了凛笙一眼:
“记住,正义有时需要以不那么光明正大的方式实现。活下去,才能看到最终的光明。”
说完,他发动了汽车,示意凛笙可以下车了。
凛笙推开车门,站在路边,看着那辆白色的跑车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汇入车流,迅速消失不见。
她抬头望向东京灰蒙蒙的天空。
叔叔的冤屈得以昭雪,组织的交易被挫败,她似乎赢得了阶段性的胜利。
但安室透的警告,如同冰冷的雨滴,敲打在她的心上。
静默期……危险的困兽……
以“正义”之名发动的这次打击,究竟是为他们赢得了喘息之机,还是……拉开了更大、更残酷的战争序幕?
她不知道。
只知道,手中的伞,或许能暂时遮风挡雨,但前方等待她的,可能是一场席卷一切的狂暴飓风。
她紧了紧衣领,迈步走向那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汹涌的日常。
真正的考验,或许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