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朝,龙晨没回冠军侯府,也没去镇国府。
他手中握着那方沉甸甸的白玉金印,腰间佩着那柄古朴的尚方宝剑,径直走向了京兆府衙门。
魏战与屠夫二人,如同两尊沉默的铁塔,一左一右,寸步不离。
京兆府衙门,坐落在京都最繁华的朱雀大街中段,门前两尊石狮威严耸立。
然而今日,这里却透着一股诡异的死寂。
大门敞开着,庭院之内,落叶满地,一片萧索,与门外大街的热闹恍如两个世界。
一个穿着门子服饰的老头,从门房里哆哆嗦嗦地跑出来,看见龙晨一行人,双腿一软,直接跪倒在地。
“小……小人,叩见……叩见侯爷,府尹大人……”
龙晨停下脚步,目光扫过空空荡荡的各处公房。
“人呢?”
他的声音很平静。
老门子把头埋得更低,声音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
“回……回大人,府丞孙大人,还有各房的主簿、书吏、仵作……但凡带品级的,今儿一早,都……都递了病假条子……”
一旁的魏战,铁拳捏得咯咯作响,压着火气低吼。
“侯爷!这帮混账东西,摆明了是串通一气,要给您一个下马威!”
屠夫那双铜铃大的眼睛里,也迸射出凶光。
“侯爷,要不俺带人去他们家里‘瞧瞧病’?保证药到病除!”
“不必。”
龙晨摆了摆手,目光落在大堂正中那张蒙着灰尘的公案上。
他忽然笑了。
那笑容里没有温度。
“既然他们不愿在衙门里当差,那这差,咱们就换个地方当。”
魏战和屠夫都是一愣。
龙晨没有解释,只是转身,重新走下台阶,站在了府衙门前那片开阔的空地上。
他看着川流不息的朱雀大街,看着那些眼神里带着麻木、畏惧与好奇的百姓。
“魏战,屠夫。”
“末将在!”
“传我将令!”
龙晨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金石交击,穿透了街市的喧嚣。
“把府衙大堂里的惊堂木、官印、案卷,还有那张审案的桌椅,全部给本官搬出来!”
“就摆在这大街上!”
魏战先是一愣,随即眼中爆发出狂热的光芒。
他瞬间明白了龙晨的意图!
“是!”
很快,在无数百姓惊愕的目光中,一幕闻所未闻的奇景上演了。
数十名绣衣使冲入京兆府,将那张沉重的红木公案、太师椅、笔墨纸砚、成堆的卷宗,一样不落地搬到了大街中央。
砰!
魏战亲手将那块刻着“京兆府印”的惊堂木,重重地拍在公案之上。
巨响震慑人心。
仿佛一个信号,整条朱柯大街,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停下了脚步,伸长了脖子,不可思议地看着这支在街头“安营扎寨”的官府队伍。
越来越多的人闻讯赶来,将这里围得水泄不通。
龙晨走到公案之后,没有坐下。
他静静地站着,目光缓缓扫过眼前成千上万张茫然、惊愕、又带着一丝期盼的脸。
他没有运起战气,只是用他最平常的声音,一字一句地说道。
“京兆府的门,百姓进不来。”
“那从今日起,我龙晨审案,就摆在这青天白日之下!”
“以万民为墙,以天下为顶!”
“你们,就是本官的见证!”
人群中,短暂的死寂过后,是如同火山喷发前的嗡嗡议论声。
“天哪!是新上任的冠军侯!”
“他要把公堂摆在街上审案?”
“活了六十年,从没见过这样的官!”
龙晨没有理会众人的议论。
他从身后屠夫捧着的木箱里,抓出那三份在金銮殿上让所有文官哑口无言的血色卷宗,狠狠地拍在桌上!
啪!
三声脆响,让所有人的心都跟着一跳。
“平远侯之子周冲,当街纵马,踩死踩伤百姓一十三人!”
“成阳伯之孙孙耀,光天化日,强抢民女,至今生死不明!”
“安国公之孙赵琦,为争风吃醋,火烧百花楼,致三十余人葬身火海!”
龙晨每念出一个名字,每说出一桩罪行,百姓们的脸色就多一分愤怒,眼神里的火焰就更旺一分。
这些案子,他们都听过,甚至亲眼见过。
但他们不敢说,不敢告,只能把血泪往肚子里咽。
今天,这些被他们以为将永远石沉大海的血案,竟被这位新任的京兆府尹,当着全城人的面,一件件翻了出来!
“三日!”
龙晨伸出三根手指,声音如同从冰川下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这三桩案子,三日之内,本官,必给全城一个交代!”
他顿了顿,目光如刀,扫过全场。
“若破不了案,我头上这顶乌纱,连同我这颗项上人头,我自己摘下来,挂在这京兆府的门楣上!”
人群,彻底炸了!
“侯爷英明!”
“青天大老爷啊!”
无数人激动得热泪盈眶,他们跪倒在地,朝着龙晨的方向,拼命地磕头。
龙晨的脸上,依旧没有表情。
他缓缓转身,看向身后的魏战。
“魏战。”
“末将在!”
魏战上前一步,单膝跪地,眼中是狂热的崇拜。
“本官,命你为京兆府总捕头,持我令牌,节制三百绣衣使!”
龙晨将一块玄铁令牌拍在魏战手中。
“现在,执行本官的第一道府尹令!”
“即刻前往平远侯府,‘请’他们家的三公子周冲,前来问话!”
魏战接过令牌,猛地起身。
“他若体面,就让他自己走来。”
龙晨的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感情。
“他若不体面……”
他顿了顿,眼中杀机一闪。
“就卸了他的四肢,给本官抬过来!”
此言一出,周围的百姓倒吸一口凉气,随即爆发出更热烈的欢呼!
“凡有阻拦者!”龙晨的声音再次响起,“一并锁拿!”
“敢有反抗者……”
“格杀勿论!”
“末将,领命!”
魏战发出一声震天怒吼,转身,大手一挥。
“三百绣衣使何在!”
“在!”
“目标,平远侯府!出发!”
三百名身着飞鱼服、腰佩绣春刀的绣衣使,迈着整齐划一的步伐,铁靴踏在青石板上,发出沉闷而令人心悸的声响。
一股冰冷的杀气,如同一道黑色的洪流,席卷了整条朱雀大街,直奔城西的平远侯府而去!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瞬间传遍了京都的每一个角落。
平远侯府。
当三百绣衣使杀气腾腾地将侯府大门围得水泄不通时,侯府上下早已乱成一团。
平远侯周显,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他那平日里无法无天的宝贝儿子周冲,此刻正吓得躲在被窝里瑟瑟发抖。
“爹!怎么办啊!那个疯子真的来了!”
“慌什么!”周显色厉内荏地吼道,“他一个京兆府尹,还敢闯我侯爵府不成?!”
他定了定神,对着身边的老管家吩咐道:“去,告诉他们,就说冲儿偶感风寒,不见外客!让他们滚!”
片刻之后。
侯府高高的门楼上,老管家探出半个身子,捏着嗓子,居高临下地对着下方的魏战喊道。
“我家侯爷说了,三公子身体不适,今日不见外客,各位官爷请回吧!”
那语气,带着世家豪门深入骨髓的傲慢。
门楼下,魏战抬起头,看着那个如同小丑般的管家。
他没有说话。
只是缓缓地,咧开了嘴。
那笑容,如同即将捕食的饿狼。
“锵——!”
一声清脆的刀鸣。
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魏战缓缓拔出了腰间的绣春刀。
雪亮的刀锋,映出了他那张满是杀意的脸。
“既然侯府的门不好进,那今天,就不用走了!”
他将刀锋指向门楼上那块鎏金的“平远侯府”牌匾,声音如同从齿缝中挤出。
“给我,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