判官殿三楼,密室外。
龙晨一脚踹开石门。
门外刀光剑影,喊杀声震天。
他布下的暗网,已在鬼市的心脏里,掀起了疯狂的杀戮。
龙晨的声音不高,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冷意,盖过了所有兵刃的交击声与临死的惨叫。
“京兆府办案!”
“封锁鬼市,反抗者,格杀勿论!”
这声音,是宣告,更是审判。
紧随其后的李清歌,看着龙晨那张在火光下忽明忽暗的侧脸,心中泛起一丝波澜。
那张脸上,再无半分伪装出的市侩与精明,只剩下一种纯粹的、令人心悸的冰冷与决绝。
那是三代忠魂的恨意,在此刻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长廊上,那些涂抹了仕女脸庞的画轴早已滑开,一架架闪着幽蓝光泽的弩箭对准了门口。
但它们,再也没有机会发射了。
长廊中,一个身形剽悍的“赌客”刚解决掉两名黑衣守卫,他擦了擦脸上的血,对着龙晨咧嘴一笑,正是十二名潜伏的玄甲卫精锐之一。
他用眼神示意,一切尽在掌握。
龙晨没有丝毫停留,带着李清歌,目标明确地直奔一楼。
杀人,只是手段。
他今夜来此,既为查案,也为救人。
一楼的环形交易大厅,此刻已是修罗场。
那些平日里高高在上,视人命如草芥的富商权贵,此刻尖叫着,哭喊着,在绣衣使冰冷的刀锋下,像一群被圈进屠宰场的肥猪。
“饶命!饶命啊!我乃吏部王侍郎的内侄!”
“别杀我!我出钱!我出十万两!”
......
回答他们的,只有魏战那冰冷无情的声音。
“龙大人有令,凡涉鬼市交易者,一律锁拿,反抗者,死!”
龙晨径直穿过这片混乱,他的目光,死死锁定在大厅中央那个巨大的铁笼。
笼子里,十几个衣不蔽体的孩子挤在一起。
他们的眼神,是麻木的,空洞的,像一潭死水,看不到半点活人的气息。
周围的血腥杀戮,似乎与他们无关。
他们只是蜷缩着,仿佛早已习惯了这世间所有的恶意。
“畜生!”
龙晨深吸一口气,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他走到笼前,甚至懒得去找钥匙。
手中长枪横扫,长枪的枪尖准确地挑开那粗大的精铁锁链!
“哐当!”
锁链应声而断。
他没有立刻打开笼门,而是转身,用雄浑的玄甲战气将声音传遍整个地下溶洞。
“魏战!屠九(屠夫)!带人来大厅中央!”
命令下达,不过十数息。
魏战与屠夫二人,便带着一队杀气腾腾的绣衣使,从不同方向杀了过来。
当他们看到铁笼中那些孩子时,即便是屠夫这等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悍匪,眼珠子也瞬间红了。
“侯爷,这帮狗娘养的!”魏战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全部解救出来。”龙晨的声音依旧平静,但那平静之下,是即将喷发的火山。
“所有培育‘药人’的邪恶器皿,全部捣毁!一个不留!”
“是!”
绣衣使们立刻行动。
他们砸开一个又一个囚笼,从里面解救出那些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孩子、被当作玩物的少女,以及被抽干了精气神的壮丁。
角落里,那些装着畸形药人胚胎的水晶坛罐,被屠夫用一柄缴获来的大锤,一个个砸得粉碎。
绿色的、散发着恶臭的液体流了一地,让人闻之作呕。
“侯爷!这里还有一个密室!”
一名玄甲卫有了新的发现。
龙晨大步走去,一脚踹开那扇伪装成石壁的暗门。
密室里,骇人的一幕让他瞳孔猛缩。
墙壁上,挂着十几具被掏空了内脏、风干了的尸体,他们的心脏位置,都被植入了一种跳动着的、类似植物根茎的诡异东西!
而在密室中央,一个更大的血池里,正浸泡着一个初具人形,但已生出异常粗壮肢体和皮肤的怪物胚胎!
这才是影阁的终极目标!
“砰!”
龙晨再也无法压制心中的杀意,手中长枪裹挟着至阳至刚的玄甲战气,横扫而出!
整个密室内的所有邪物,瞬间被狂暴的枪风绞成齑粉!
李清歌快步跟了进来,当她看到那血池时,脸色瞬间煞白。
她不是被吓到,而是认出了那血池的来历。
“这是……‘巫神血炼’之法!”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他们不只是在造药人,他们居然还在……用活人血肉滋养培育这种怪物!”
龙晨眼神一凛,瞬间想起了银判官临死前那怨毒的诅咒。
影阁的图谋,远比他想象的更加庞大和邪恶。
就在这时,整个地下溶洞,突然开始剧烈地摇晃起来!
洞顶的石块簌簌落下,地面裂开一道道细密的缝隙,一股灼热的气浪,从地底深处升腾而起!
“不好!”李清歌脸色大变,“是地脉之火!有人启动了同归于尽的阵法!”
“侯爷!快撤!这里要塌了!”魏战也焦急地大吼。
“想走?晚了!”
一阵凄厉的狂笑,从溶洞深处传来。
三道金色的身影,踩着混乱的人群,如同鬼魅般射向三个不同的方向。
正是鬼市里逃过一劫的三名金判官!
他们竟没逃,而是留下来启动了最后的毁灭机关!
“龙晨!阁主大人会记住你的!你就陪着这京都的地下亡魂,一起化为灰烬吧!哈哈哈哈!”
“撤!”
龙晨当机立断,下达了撤退的命令。
他很清楚,以他现在的力量,还无法对抗这种引动地脉的阵法。
“来不及了!”
李清歌指着那不断扩大的地面裂缝,焦急道,“地火一旦引燃,只需五十息,我们所有人都会被岩浆吞噬!”
就在众人陷入绝望的瞬间,龙晨的目光,却死死锁定在判官殿三楼,那间他刚刚走出的密室!
他的【宿命感知】,在那一刻给出了一个清晰的提示!
阵眼就在那里!
“清歌,告诉我这地火大阵的破绽在哪!”龙晨的声音,冷静得可怕。
李清歌一愣,瞬间明白了他的意图。
她没有丝毫犹豫,从怀中摸出几根银针,以极快的手法在自己掌心刺了几下,闭上眼,脑中飞速推演。
三息之后,她猛地睁眼,指向密室中那个被龙晨轰碎的血池角落。
“那里!血池之下,坎水位,是整个地火大阵的总枢纽!”
“好!”
龙晨没有一句废话。
他转身,对着身后所有人下达了最后一个命令。
“魏战,屠九!带所有人,立刻撤离!这是军令!”
说完,他不等众人反应,整个人如同一支离弦的箭,逆着坍塌的土石,反向冲回了即将被彻底吞噬的判官殿!
“侯爷!”
魏战和屠夫双目赤红,却不敢违抗这最后的军令,只能怒吼着,组织所有人向外疯狂撤离。
龙晨的身影,瞬间消失在滚滚浓烟之中。
只有李清歌,站在原地,没有动。
她看着龙晨消失的方向,那双清澈的眸子里,没有惊慌,只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
她缓缓从怀中,取出了一个精致小巧的金色凤哨。
……
京都南城,鬼市的出口外。
当第一批被解救出来的人,从那黑漆漆的棺材铺洞口被搀扶出来时,等候在外、早已心急如焚的数百名家人们,瞬间安静了下来。
他们看到了什么?
一个个衣不蔽体、眼神麻木、浑身是伤的孩子。
一个个头发散乱、神情呆滞、仿佛被抽走了魂魄的少女。
一个个骨瘦如柴、步履蹒跚、身上布满烙印的壮丁。
短暂的死寂之后。
“哇——”
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打破了黎明前的宁静。
一个妇人认出了人群中那个最瘦小的男孩,连滚带爬地冲了过去,一把将他抱在怀里。
“我的儿啊!我的宝儿啊!娘终于找到你了!”
那哭声,像是一根引线,瞬间点燃了全场。
“孩子!我的孩子!”
“爹的乖女儿!”
无数父母从人群中冲出,抱着自己失而复得的亲人,痛哭流涕。
那哭声,有失而复得的狂喜,有对孩子遭遇的心疼,更有对那吃人鬼市的滔天恨意。
哭声,汇成了一片悲伤的海洋。
就在这时,魏战和屠九(屠夫),带着最后一批人,狼狈地从洞口冲了出来。
“轰隆——”
他们身后,整个地面猛地塌陷下去,一股灼热的气浪冲天而起,将那间小小的棺材铺,连同周围的几间民房,瞬间化为一片火海!
“侯爷呢!”魏战冲着里面,声嘶力竭地大吼。
没有回应。
只有冲天的火光和不断塌陷的大地。
在场的所有人,都明白了发生了什么。
那位刚刚给了他们希望的“青天侯爷”,为了救他们,为了断后,被永远地埋在了那片火海地狱之中!
全场,再次陷入死寂。
悲伤,在无声地蔓延。
不知是谁,第一个跪了下来。
他对着那片火海,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
成百上千的百姓,黑压压地跪倒一片。
他们没有哭喊,只是用最沉重,最虔诚的姿态,对着那片吞噬了他们恩人的火海,默默叩首。
山呼海啸般的“青天侯爷”之声,没有响起。
只有一片死寂的、却比任何声音都更加震耳欲聋的沉默。
这沉默是京都万民,对一位英雄最沉痛的哀悼。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英雄已逝,悲伤逆流成河的时刻。
“轰——!!!”
一声前所未有的巨响,从火海的中心传来!
大地剧烈震颤,一道璀璨的金光,竟硬生生撕裂了那冲天的火海与浓烟,如同一柄倒插苍穹的利剑!
万众瞩目之下。
一道身影,浑身浴血,衣衫尽碎,左手抱着一个昏迷不醒的绝色女子,右手却如一杆不倒的战旗,死死地握着他的长枪。
他从那地狱般的烈焰中,一步一步,走了出来。
正是龙晨!
而在他的身后,那片原本要吞噬一切的地脉之火,竟如同遇到了君王的臣子,奇迹般地缓缓平息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