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石街,武大郎家。
紧靠着楼梯的是一间窄窄的厨房。
一名十一二岁的小女孩坐在灶边烧火,上面支着两口大铁锅,热气腾腾冒着白气儿。
女孩身子单薄,虽然是寒冬腊月,身上却没一件像样的冬衣。
“不知爹爹身子好些了没?”迎儿擦了擦眼角的晶莹,眼神直往楼梯上面瞅。
爹和娘都在那里,迎儿很想上去看看爹爹,不过没有娘的吩咐,不敢上去。
楼梯传来“咚咚”的下楼声,一名妇人拎着裙子走了下来。
瞧见这个继女探头探脑,不知看些什么,心里好一阵火气。
“看什么看?好好烧你的火!”
迎儿怯生生地问:“娘,热水烧好了,你要不要洗澡?”
潘金莲没接话,反问道:“饺子蒸熟了吗?”
迎儿连忙起身来到灶边看。
小小的身子够不着锅里的蒸笼,便踩在一个木墩儿上,揭开蒸笼盖子。
“蒸好了,娘!”
潘金莲来到桌边坐下,啐了一口:“蒸熟了还不拿给我看?眼里没一点活,什么都要指着我教?”
迎儿抿着唇,不敢顶嘴,把一笼蒸饺端到潘金莲身旁。
潘金莲纤手一数,一扇笼里蒸了三十个饺子,翻来覆去只数得二十九个,便问:“还有一个去哪儿了?”
迎儿心里一紧,小声道:“我没看见,只怕娘数错了。”
潘金莲盯着她看了一眼,又低头数了一遍,还是二十九个,冷笑道:“我又数了一遍,你猜怎么着?好端端放进去三十个,感情有一个是被我吃了?”
迎儿把脑袋低到胸脯,舌头悄悄舔了舔嘴唇,再也不敢吱声了。
“你个小淫妇,你老子还在床上躺着下不来,你隔壁王婆这几日忙前忙后替你爹的病情张罗,眼瞅着就要过年,包几个饺子还一还人情,你倒敢偷吃?我这饺子包来孝顺你的是吧?”
“不是的娘…”
“你还敢抵赖?”
潘金莲不由分说,将迎儿拽过来,当场扒去衣服,拿鞭子打了二三十下,只把迎儿打得杀猪般叫个不停。
“你不承认,我就打一百下!”
小妮子记得飙出眼泪:“娘别打了,是我太饿了,偷吃了一个。”
潘金莲咬着牙破口大骂:“你偷吃的,怎么赖我数错了?小小年纪不学好,看着就是个祸根淫妇!你爹身体好时,你这贱人喜欢添油加醋地跑去告状,现在你爹那王八躺在床上起不来,我看你去哪里告!把脸伸过来!”
迎儿心里害怕得不行,可还是把脸伸过去。
潘金莲往那张稚嫩的脸蛋一掐,锋利的指甲顿时掐出两道血口子。
瞧见迎儿哇的一声哭出来,潘金莲冷笑了一声:“快去打水给我洗澡,把水烧干了,又要浪费多少柴?”
迎儿忍痛去打水,潘金莲犹自骂个不停:“你那爹眼看着是活不成了,你休要上去烦他,你要是敢端一碗水上去,看我不打死你个小比养的!”
骂完迎儿,潘金莲便从橱柜里翻出一个小纸袋。
大灶旁边的小灶上,熬着一炉药。
潘金莲倒了一碗,瞟了迎儿一眼,趁她没注意,将白色的粉末洒了进去,取下头上银簪调匀。
端着药正要上楼,忽然门口传来敲门声。
“砰砰砰——”
“难道是干娘来了?不是说等我通知她再来么?”
潘金莲心里有些疑惑。
白天她与王婆商量好了,等潘金莲一碗砒霜毒死武大郎,便去喊她过来帮忙毁尸灭迹。
潘金莲怀着美梦,除掉了这个矮矬子,便能和西门大官人双宿双飞了。
不过,这还没动手呢,王婆怎地提前来了?难道她那里有什么变故?
那门敲得急切,潘金莲只好放下药,拉开门栓。
只见一个凶悍的汉子站在门外,腰间带刀,不由吓了一跳。
门外那年轻汉子喝道:“你这里可是武大郎家?”
潘金莲探出脑袋:“不错,你是谁,来我家做什么?”
孙长风回头恭声道:“哥哥,就是这家了。”
街道上,星辰如洗,月如银钩。
孙长风错身的一瞬间,露出背后一个威风凛凛、相貌堂堂的汉子来。
那人骑在马上,怎生结束?
只见他身披质地上乘的狐皮袄儿,脸部棱角分明,双目粲如星辰,容貌赛过潘安,白净胜过何晏!
郑天寿从容下马,抱拳道:“敢问这位娘子,这里可是武大郎家,不知他人在何处?”
好一个玉面郎君!
潘金莲的心尖儿忽地一颤,狐媚般的眼神再也挪不开了。
拿起手帕儿遮住半张俏脸,娇笑道:“这位官人,奴家姓潘,拙夫近日害了心疼的病,躺在床上起不来,不知你们深夜寻他做什么?哎呀…外面寒冷,请到里面坐!”
害了心疼的病?郑天寿眉头一皱。
这么说,武大郎已经戳破潘金莲与西门庆的奸情,而被西门庆暴揍了一顿?
郑天寿跨过门槛,扫视了屋内一圈。
楼房分两层,一楼空间狭窄,甚至破旧。
灶台边,一个小女孩正怯生生望着他,脸颊带着血迹,眼神充满好奇。
郑天寿招了招手:“小姑娘,你过来,你是武大郎的女儿么?”
迎儿一怔,心里害怕得紧,缩在灶台后面不说话。
郑天寿露出温和的笑容:“我是你武松叔叔的朋友,你爹爹在哪里?带我去见他。”
迎儿有些意动,不过看了潘金莲一眼,什么都没敢说。
足见潘金莲平日积威之重。
潘金莲关上门,拽着裙子赶上来:“两位郎君,你们可把妾身弄糊涂了,你们来寻拙夫何事?”
嘴里说着,却是把郑天寿的话听了进去,恍然惊醒,难道武松的朋友又来接武大郎了?
说起来,潘金莲从未见过武松,只从丈夫嘴里提起过有这么一位叔叔。
前段时间来了几个相貌丑陋的汉子,说是武松的朋友,要接武大郎去济州生活,被她一句话打发走了。
那时她已勾搭上西门庆,正打得火热,怎舍得离去?
没想到打发了一波,又来一波,看来那武松混得不错。
不过,这次来的人可比上次那几个粗汉顺眼多了。
那张脸,比西门庆还要白净,更难得的是一股英武的气质,那是西门大官人身上也绝计没有的。
潘金莲本就是个心高气傲、淫欲不小的人,先是伺候张大户那个糟老头子,软如鼻涕浓如酱,实在不能让她尽兴。
后来又被迫嫁给武大郎,更是个躺在一处下不了嘴的人。
没想到近来一杆子邂逅了西门大官人,今天家里又来个潘安宋玉一般的人物,春心早就荡漾开来。
郑天寿冷眼看着她,把她看得面若桃花,心道确实是个娇艳的女人,难怪能成为千古名人。
只是未免太狠心了些。
看看小女孩脸上的血印,便知她下手半点不心疼,哪有这样为人父母的?就算是继母也属实过分了。
“潘娘子,好生与你说,武松是我兄弟,这次是来接他亲哥去济州居住,你且带我去见他,若道半个不字,休怪我无情!”
郑天寿的语气冰冷生硬,叫潘金莲心里直打颤,强笑几声:“郎君,我家汉子在楼上躺着呢,一股子病气,你们还是不要去见得好,免得脏了你们的眼。”
郑天寿见她推托,心里几乎肯定武大郎已经被西门庆打了,就是不知道潘金莲下毒了没?
屋里一股子药味,只盼还来得及。
正要上楼,被她娇躯拦住。
“郎君,哪有大晚上闯上门的?既是武松叔叔的朋友,无端骚扰我一个妇道人家,恐怕不合礼数吧?若你们非要强闯,妾身只能喊你了。”
郑天寿脚步一顿,眼睛已经发现桌上黑糊糊的药碗,走过去将其端了起来。
潘金莲伸手过来抢,却被郑天寿一手挡住。
放到鼻尖闻了闻,郑天寿把药交给孙长风:“这碗药拿好了,一会儿送去药铺验一验。”
潘金莲脸色陡然发白,要是被验出砒霜来,她就完蛋了。
灵机一动,便将酥胸往前一贴,双手抱住郑天寿的胳膊,不断摩挲,媚眼如丝:“郎君休要如此无情,奴家这里有些好酒,这便烫了来与你把盏,若郎君有意,奴家今晚与你一醉方休。”
胳膊处传来柔软的触感。
这潘金莲虽长得娇艳,可货真价实是个烂货。
尤其是《金瓶梅》的潘金莲,嫁给西门庆做妾后也不安分,出轨了不少人。
这种人不甘寂寞,淫心难灭,郑天寿有洁癖,不想与她有什么瓜葛。
不动声色将她推开:“潘娘子,你是有夫之妇,如何这般不检点,莫要再碰我!”
说着,拍了拍袖袍。
潘金莲满脸通红,紧咬牙关:“他拍袍子是作甚…他竟然嫌我脏?”
顿时恼羞成怒,大声喊道:“来人啊,有人入室非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