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克拉玛干沙漠的东南边缘。
亘古的风卷着细沙,在连绵起伏的沙丘上刻画出流动的痕迹。
千万年未改变的土色荒凉,此刻却一片深蓝色的“海洋”正以惊人的速度吞噬。
无边无际的光伏板阵列,如同被巨神之手整齐码放的鳞片,又像是大地之龙展露出脊背,在正午的骄阳下闪烁着冰冷而锐利的光泽,一直铺展到视野尽头与黄沙模糊的交界处。
沙丘起伏的曲线被几何切割,金色的柔软被深蓝的坚硬取代,构成一幅极具视觉冲击力的未来图景。
更令人惊奇的是,在那些深蓝色“鳞片”的缝隙间,在光伏板支架投下的宝贵阴凉里,竟已顽强地钻出了点点嫩绿的草芽,宣告着生命对这片严酷土地新的征服。
张宏站在一处地势较高的沙丘上,深蓝色的防风外套敞着怀,露出里面挺括的工程师制服。
古铜色的面庞迎着风沙,眼神锐利地扫视着这片由他亲手推动诞生的人造光海。
秘书沈若芸站在他侧后方半步,同样穿着防风服,戴着防护眼镜,手里拿着平板电脑,快速记录着什么。
光伏电站建设工程负责人李工,一个皮肤黝黑、满脸风霜的中年汉子,正指着下方壮观的阵列,声音因激动而有些发颤。
“张总工,您看!最新安装的这一批次,效率提升太明显了!”李工手指划过一片区域,那里的光伏板在阳光下似乎流动着更内敛的光华,“根据实时监控数据,峰值功率输出比上一代产品平均提升了近30%!这简直是……是奇迹!”
张宏的目光落在那些新安装的板面上,嘴角露出一丝淡淡的弧度。
“不是奇迹。是新材料和新结构的功劳。”他的声音沉稳,穿透了风沙的呼啸,“核心是采用了超导材料作为部分关键导流路径。”
“超导?”李工瞪大了眼睛,这个词在光伏领域显得如此陌生而奢侈。
“对。”张宏点头,言简意赅,“在特定低温条件下,电流通过时几乎没有电阻损耗。我们将它用在板内最关键的集电层和导线上。”
他指了指板面,“结合了新型的光吸收层叠结构和更高效的抗反射涂层,让光子‘吃得更饱’,电流‘跑得更顺’。寿命周期模拟也显示,至少比传统产品延长一半以上。”
“延长一半寿命?!”
李工倒吸一口凉气,这意味着巨大的成本摊薄和长期的收益保障。
他看向张宏的目光充满了敬畏。“张总工,这技术……太了不起了!”
“技术只是工具,落地才是关键。”张宏话锋一转,语气带上了一丝凝重,“你们的担子不轻。2020年底前,76平方公里,600万块这样的光伏板,要在这片戈壁上立起来,发出电来。这是硬指标!”
提到这个宏伟而艰巨的目标,李工脸上的兴奋褪去了一些,换上了沉甸甸的责任感。他下意识地搓了搓粗糙的手掌,目光望向光伏海洋深处。
在那里,每隔一段距离,就矗立着一座座造型奇特的银色高塔。塔身纤细,顶端并非尖锐的避雷针,而是一个巨大的、多瓣状的金属结构,如同某种机械化的蒲公英种子,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仔细看去,那“蒲公英”的尖端之间,偶尔会跳跃起极其短暂、肉眼几乎难以捕捉的细微电弧。
“张总工,说实话,”李工的声音带上了凝重,“要是搁在以前,靠传统的电缆沟挖埋,光是这76平方公里范围内的电缆铺设,工程量就是天文数字,工期根本不敢想。但是……”
他再次看向那些蒲公英状的中继塔,眼神复杂,“这些无线输电中继站,省掉了绝大部分的电缆工程,我们才有信心保证按期完成工程。只是……”
“只是担心它们的安全?”张宏直接点破了他的顾虑。
李工有些局促地点点头:“毕竟……这东西看着就……挺玄乎的。电就这么凭空传?万一出点岔子……”
“理解你的担心。”张宏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它的原理,核心是‘低频大气共振’和‘地磁场引导约束’。”
他抬手指向最近的一座中继塔。“看到顶端那个结构了吗?它负责产生特定频率的、与地球本身磁场波动相耦合的极低频电磁场。这个场,就像一条无形的、极其稳定的‘能量高速公路’。”
他的手在空中划出一条无形的线,“光伏板发出的直流电,在本地升压、转换后,通过这个‘场’,以准静态波的形式定向传输。接收端的中继站或者变电站,通过同样调谐的接收装置,精准捕获并转换回电能。”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李工和其他几位竖起耳朵听的工程师:“关键在于‘约束’。能量场被严格束缚在预设的传输通道内,强度在离开通道边缘后呈指数级衰减。其泄露到环境中的杂散场强度,远低于你口袋里的手机待机时的辐射水平。安全冗余设计超过十倍以上。我们脚下的这片土地,头顶的这片天空,就是它最安全、最天然的传输介质和屏障。”
张宏的解释清晰而笃定,带着技术掌控者特有的冷静自信。
李工紧锁的眉头渐渐松开,眼神中的疑虑被一种对未知力量的敬畏所取代。
“原来是这样……利用地球本身……”
他喃喃道,看向那些中继塔的目光,不再仅仅是疑虑,更添了几分惊叹。
“所以,放心大胆地干。”
张宏拍了拍李工的肩膀,力道沉稳,“环塔克拉玛干的光电基地,是国家新能源战略的基石之一。进度,质量,一个都不能松。”
他转向沈若芸,“若芸,通知西北指挥部,环塔克拉玛干沙漠的光电基地一期工程,必须按节点图全力推进。配套的4级无线输电中继网络,同步建设,确保并网即通。”
“明白,张总工。”沈若芸迅速在平板上记录,手指翻飞。
数日后,凛冽的海风取代了干燥的沙尘。
东南沿海,波涛汹涌的深蓝色海面上,景象与戈壁的肃杀截然不同。
一座座巨大的白色风力发电机矗立在海天之间,巨大的叶片缓慢而有力地旋转,切割着咸腥的空气,发出低沉的嗡鸣。
在这些风车森林之间,同样可以看到一座座更高、更纤细的银色中继塔,如同守卫海疆的钢铁哨兵,顶端巨大的“蒲公英”结构在海风中岿然不动。
考察队的船破开浪花前行。张宏站在船头甲板,海风将他外套的下摆吹得猎猎作响。
他指着海面上随着波浪起伏的一个个橙红色球形浮漂。这些浮漂直径超过一米,外壳坚固,在阳光下十分醒目。
“那些,是集成化的潮汐能发电单元。”张宏的声音在海风中依然清晰,“底部锚定在海床上,内置高效的动能发电机,这是一种颠覆传统的发电技术,只要物体产生位移,它就能利用动能变化驱动发电。”
他示意船员将船稍微靠近其中一个浮漂。能清晰地看到,浮漂下方连接着大片大片的网箱结构,隐约可见鱼群在其中游弋的暗影。
“发电单元除了为自身传感器和锚定系统供电,富余的电能,主要供给下方连接的智能深海养殖网箱。”
张宏解释道,“光照供氧、自动投饵、水质监测、防盗监控……所有养殖环节的用电需求,就地解决。同时,”
他指向附近的一座海上中继塔,“每个单元都是一个小型发电站。多余的电量,可以通过短距离无线传输汇聚到最近的中继塔,再并入大网。充分利用了近海取之不尽的潮汐能量。
初步测算,每平方公里有效海面部署这种集成单元,其发电能力相当于一个百万千瓦级的传统发电站。”
“就地供电,余电上网……还能搞养殖?”
一位随行的海洋能源专家忍不住惊叹,“这资源利用率……太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