邕州,张家。
2020年,初夏。
窗外蝉鸣聒噪,阳光透过纱帘,在客厅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陈文秀坐在沙发上,手里织着一件小小的毛衣,动作有些缓慢,大病初愈后的苍白尚未完全从她脸上褪去,但眼神里已有了温润的光彩。
张星海趴在地毯上,教弟弟张星华认图画书。
程琳在一旁削着水果,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果香和一种劫后余生的宁静。
电视里,新闻主播的声音字正腔圆,背景却是全球疫情触目惊心的画面:
医院走廊里挤满的病床、街头堆积的裹尸袋、激烈的抗议冲突、被砸碎的亚裔商铺玻璃……
【……世界卫生组织最新数据显示,全球新冠肺炎确诊病例已突破xxxx万,死亡病例超过xxx万。多国医疗系统濒临崩溃,反疫苗运动加剧疫情蔓延……】
张宏放下手中的工程报告,目光扫过妻子清瘦的侧影,掠过孩子们无忧无虑的头顶,最后定格在屏幕上那片混乱与绝望的异国景象。
不知道疫苗什么时候能研发出来……听说实验室已经快有成果了。或许……他应该利用“烛龙”的特权,先给家人优先搞来一批疫苗?
就在张宏思索的时候。
“叮咚——”
门铃声清脆响起,打破了客厅略显凝滞的气氛。程琳起身开门。
门外站着刘国安。
他穿着挺括的衬衫,神情肃穆中带着一丝郑重,手里提着一个印有“国家生物制品研究所”标志的银色恒温箱。箱体表面凝结着一层薄薄的白霜,丝丝寒气在夏日的空气里逸散。
“陈女士,张先生。”
刘国安走进来,对陈文秀点头致意,目光落在张宏身上。他将恒温箱轻轻放在茶几上,金属底座与玻璃面碰撞,发出轻微的“咔哒”声,吸引了张星海好奇的目光。
“国安同志,这是?”陈文秀放下毛线针,有些疑惑。
刘国安没有回答,而是动作利落地打开恒温箱的锁扣,掀开盖子。
一股更冷的白雾瞬间涌出,带着独特的生物制剂气息。
箱内,特制的保温隔层里,几支精致的玻璃注射器静静排列,淡黄色的液体在低温下显得格外澄澈。旁边是密封的详细说明书和接种知情同意书。
“这是华夏生物研制的首款新型冠状病毒灭活疫苗,‘长城一号’。”
刘国安的声音不高,却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起层层涟漪,“国家最高指示,为确保国宝级战略人才及其直系亲属绝对安全,特批首批次紧急使用授权,优先保障接种。”
他看向张宏,眼神是纯粹的敬重与托付,“张总,您和您的家人,是第一批。”
客厅里瞬间安静下来。连懵懂的张星华也似乎感受到了不同寻常,停下了翻书的小手,乌溜溜的大眼睛望向那个冒着冷气的箱子。
张宏的喉结无声地滚动了一下。
就在刚才,他心底还在咆哮着对疫苗的渴望,为家人的安全悬着心。
这份批文,这份沉甸甸的优先权,如同精准投送的甘霖,瞬间浇灭了他心底最焦灼的火焰。
他甚至没来得及动用“烛龙”的权限去争取。
国家,早已将他们放在了最需要守护的位置。
一股滚烫的热流猛地冲上鼻腔。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心绪,站起身,向刘国安伸出了手。
那只曾经指挥过千军万马、推动过国家重器的工程师的手,此刻微微有些颤抖。
“谢谢!谢谢组织!谢谢国家!” 每一个字都发自肺腑,重若千钧。
刘国安用力回握,一切尽在不言中。
冰冷的恒温箱放在温暖的客厅里,像一颗蕴含着希望的种子即将发芽。
几天后。张宏家中开启了一场小小的“家庭战役”。
张宏和陈文秀率先接种。
针尖刺入上臂三角肌,轻微的刺痛感后,是持续半天的低热和肌肉酸痛。
张宏体质强健,反应轻微,只是注射部位有些红肿发硬。陈文秀则感觉更疲惫些,靠在沙发上,张宏细心地给她披上薄毯,递上温水。
轮到张星海。
小姑娘看着护士阿姨手里那细细的针头,小嘴一瘪,大眼睛里瞬间蓄满了泪水,直往程琳怀里缩:“小姨!疼!我怕!”
“星海乖,”程琳抱着她,声音温柔得像哄小宝宝,“你看,爸爸妈妈都打了,像被蚊子咬了一口,不疼。
打了这个针,星海就变成小超人了,病毒怪兽就再也不敢靠近你和弟弟了。以后去游乐场,去学校,都不用担心了。”
张宏蹲下身,平视着女儿的眼睛,大手轻轻抚过她的额发,声音低沉而充满力量:“星海,还记得你说过,要保护弟弟,保护妈妈吗?这个针,就是对付病毒怪兽,最厉害的盾牌!打了它,星海就能更好地保护弟弟了!爸爸相信你,你是最勇敢的小战士!”
张星海含着泪,看看爸爸,又看看妈妈鼓励的眼神,再看看弟弟懵懂的小脸,用力吸了吸鼻子,小拳头一握,带着哭腔却异常坚定地说:“打!我要当小战士!保护弟弟!”
针扎进去的瞬间,她还是“哇”地哭了出来,但小胳膊却紧紧抱着程琳,一动没动。
护士阿姨笑着夸赞:“真棒!比很多大人都勇敢!”
最小的张星华,在妈妈怀里完成了接种。
小家伙只是象征性地瘪了瘪嘴,哼唧了两声,小胖手好奇地去抓护士阿姨的防护面罩,注意力很快就被新拿到手的摇铃玩具吸引走了。
几天后,轻微的副作用消退。
一种无形的、重逾千斤的安全感,如同温暖的潮汐,悄然漫过张家每个人的心头。
笼罩在这个家庭上空半年之久的阴霾,终于被这名为“长城一号”的曙光,彻底刺穿、驱散。
张宏看着妻子脸上久违的红润,看着孩子们在客厅里追逐嬉戏的笑脸,一直紧绷到极限的心弦,第一次真正地松弛下来。
他站在阳台上,望着邕州澄澈如洗的夏日晴空,长长地、深深地吐出了一口气。
这口气,仿佛将积压了半年的沉重、担忧和生死一线的恐惧,都彻底呼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