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紧张的奋斗中流逝。
2033年2月，联合政府总部，总长官的会客厅迎来了一场特殊的私人会面。
会客厅，光线是暖黄色的。
墙上悬浮这一幅庞大的全息图：“九天”空间站拍摄的，蓝色的海洋、白色的云层、绿色的陆地，连亚马逊雨林的脉络都清晰可见。
张宏坐在沙发上，面前的茶几上放着一杯刚泡好的绿茶，水汽袅袅，带着淡淡的清香。
他穿着一身深灰色的中山装，衣服很合身，却掩不住他眉宇间的疲惫。
最近三个月，他几乎没睡过一个完整的觉，一边盯着“祝融二号”的组装进度，一边还要协调太空电梯的缆绳生产，连回家的时间都屈指可数。
门被轻轻推开。
龙振华走了进来，穿着一身深蓝色的正装，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只是眼角的皱纹比去年深了些。
“张宏同志，久等了。”龙振华笑着坐下，拿起茶几上的热水壶，给自己也倒了杯茶。
“首长客气了。”张宏站起身，想帮忙，却被龙振华按住了肩膀。
“坐着说，不用拘谨。”龙振华摆摆手，语气亲切，“今天找你，不是谈工作，是想和你聊聊天。”
张宏深吸一口气，从口袋里拿出一份折叠整齐的报告，放在茶几上。
“首长，这是我第三次记忆传输的知识梳理报告。”
他声音低沉，“里面记录了所有关于可控核聚变、宏材料、太空电梯、火星生态系统的核心技术参数和实施方案，足够支撑这些项目走到2050年。”
龙振华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的边缘，茶水的热气在空气中缓缓上升。
他平静打量张宏，似乎已经看穿了他的心思。
“你今年，五十了吧？”龙振华突然开口，目光落在张宏的脸上。
张宏点头：“是，上个月刚过的生日。”
“五十知天命啊。”龙振华叹了口气，语气带着一丝感慨，“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还在基层摸爬滚打，哪像你，已经撑起了人类文明的半壁江山。”
张宏笑了笑，没有接话。
他知道龙振华是在铺垫，接下来，该说正事了。
“‘祝融二号’的组装进度，怎么样了？”龙振华问，语气随意，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注。
“已经完成45%，推进系统和生命支持系统基本安装完毕，预计明年年中能完工。”张宏回答，“太空电梯的缆绳生产也到了60%，加蓬基地的对接塔正在建设，明年七月能完成系泊准备。”
“很好。”龙振华点头，“2050愿景的核心项目，都在按计划推进，你功不可没。”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我听说，你最近把很多工作都交给了沈若芸和盘古工作组的年轻人，自己只抓最核心的技术决策？”
张宏抬起头，迎上龙振华的目光，眼神坦诚：“是。”
“为什么？”龙振华问，语气里没有责备，只有好奇。
“现在全球发展已经进入稳定期，框架搭好了，剩下的就是执行和细化。”
张宏继续说道，“盘古工作组的年轻人成长很快，毕方、河图、洛书、玄女，他们已经能独当一面，不需要我再事事亲力亲为。”
龙振华拿起报告，没有翻开，只是放在手里摩挲着，沉默了很久。
“你是想……退下来？”他终于开口，语气带着一丝不舍。
张宏点头，眼眶有些发热：“是。”
他声音有些沙哑，“从2015年接触天启，到现在十八年，我一直在主持各种工程，高铁、规划、新能源电网、全球基建……我累了，想歇一歇。”
“不是身体上的疲惫，是心理上的。”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这双手设计过无数工程，却很少给家人做过一顿饭，很少陪孩子逛过一次公园。
“我欠家人太多了。”
“上次回家，星华问我，‘爸，你见过我学校的实验室吗？’我才发现，他已经快成年了，我却从没去参加过他的家长会。”
“星海在太空军训练，每次视频都报喜不报忧，但我知道她吃了很多苦，我却连去看她的时间都抽不出来。”
“文秀……她一个人撑起了家里的所有事，还要忙西川省的农业工作。我们上次一起出门旅游，还是伞年前的事情……”
说到这里，张宏说不下去了。
他不是一个擅长表达情感的人，这些话，憋在心里很久了。
龙振华看着张宏，眼神复杂。
他知道张宏的付出，也知道他的辛苦。
十八年来，张宏就像一个永不停歇的陀螺，被人类文明的未来推着转，几乎没有为自己活过一天。
“我理解。”龙振华轻声说，语气里带着一丝心疼，“你为人类做的，已经够多了。”
他拿起报告，翻开第一页，上面是张宏手写的一行字：“技术是根，人才是本，文明的进步，需要代代相传。”
“你想怎么退？”龙振华问。
“我想从一线行政事务中解脱出来，不再担任盘古工作组的日常管理工作，也不再负责全球科技署的具体事务。”
张宏抬起头，眼神坚定，“但‘全球首席科学家’的头衔和‘烛龙’的权限，我可以保留，万一有紧急情况，我能随时顶上。”
“我还想把机会留给年轻人。”他补充道，“毕方对网络安全和情报很擅长，河图的数据处理能力无人能及，洛书的项目管理经验丰富，玄女在尖端技术研发上有天赋……他们需要更多的历练，才能接好这根接力棒。”
龙振华沉默了很久，最终点了点头。
“好，我同意你的决定。”他语气郑重，“但我有一个要求——‘烛龙’的最高权限必须保留，联合政府需要你在关键时刻指引方向，这是我对你的不情之请。”
“另外，你虽然不负责日常管理，但每个月必须参加一次首长委员会的技术会议，为我们提供决策支持。”
张宏立刻点头：“没问题，这些我都能做到。”
“那就好。”龙振华笑了，拿起茶杯喝了一口，“你啊，总是这么懂事，什么事都替我们考虑周全。”
他放下茶杯，站起身：“我这就安排人调整你的工作分工，尽快让你解脱出来，好好陪陪家人。”
张宏也站起身，向龙振华敬礼：“谢谢领导。”
“不用谢我。”龙振华拍了拍他的肩膀，“该说谢谢的是我，是联合政府，是全人类。”
“去陪家人吧，剩下的事，交给我们。”
离开联合政府总部时，已是下午四点。
阳光透过车窗，洒在张宏的脸上，暖洋洋的。
他拿出手机，给陈文秀发了一条消息：“晚上回家吃饭，有好事告诉你。”
很快，陈文秀回复：“好，我做你爱吃的红烧肉，再泡一壶茉莉花茶。”
张宏看着消息，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笑。
他想象着家里的场景——陈文秀在厨房里忙碌，锅里炖着红烧肉，空气里飘着茉莉花的清香…… 这些平凡的画面，对他来说，却是最珍贵的奢望。
车驶进小区，张宏远远就看到了家里的窗户。
窗帘是浅蓝色的，那是陈文秀最喜欢的颜色。
他快步走进楼道，电梯里，他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衣服，深吸一口气——他想给陈文秀一个惊喜。
打开家门，一股熟悉的香味扑面而来。
红烧肉的浓郁，茉莉花的清香，混合在一起，让张宏紧绷的神经瞬间放松下来。
陈文秀系着围裙，从厨房里走出来，手里还拿着一把锅铲。
“回来啦？”她笑着说，眼神温柔，“红烧肉马上就好，你先坐，茶已经泡好了。”
张宏没有坐，而是走过去，从身后轻轻抱住了陈文秀。
陈文秀愣了一下，手里的锅铲停在半空中。
“怎么了？”她轻声问，能感觉到张宏的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呼吸有些沉重。
“文秀，”张宏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带着一丝疲惫，却充满了温柔，“我从一线退下来了。”
陈文秀的身体僵住了。
她缓缓转过身，看着张宏，眼神里满是惊讶：“你说什么？” “我说，我不负责盘古工作组的日常管理了，也不管全球科技署的具体事了。”
张宏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以后，我有时间陪你了，有时间照顾爸妈了。”
陈文秀的眼睛瞬间红了。
她放下锅铲，伸手抚摸着张宏的脸——这张脸，虽然因为延寿技术显得年轻，却也刻满了疲惫，眼角的细纹比去年多了些，下巴上还有淡淡的胡茬。
“真的？”她声音发颤，带着不敢置信。
“真的。”张宏点头，握住她的手，“龙长官已经同意了，工作分工很快就会调整。”
陈文秀再也忍不住，眼泪掉了下来。
她不是不支持张宏的工作，只是看着他越来越忙，越来越累，心里疼得慌。
她多少次想劝他歇一歇，却又不敢——她知道，张宏肩上扛着人类文明的未来，他不能歇。
现在，他终于可以歇了。
“太好了……”陈文秀哽咽着说，靠在张宏的怀里，紧紧抱住他，“我早就想让你歇一歇了，你看你，最近都瘦了。”
张宏轻轻拍着她的背，像哄孩子一样：“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以后不会了，我会好好陪你，陪孩子，陪爸妈。”
两人相拥了很久，直到厨房里传来“滋滋”的声响——红烧肉要糊了。
陈文秀猛地推开张宏，快步跑进厨房：“哎呀，我的红烧肉！”
张宏笑着跟过去，站在厨房门口，看着陈文秀忙碌的身影。
夕阳透过窗户，洒在她的身上，给她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
这一刻，没有繁杂的工作，没有紧急的任务，没有未知的威胁，只有家的温暖，和爱人的陪伴。
张宏觉得，这才是他想要的生活。
晚饭时，张宏把退下来的事告诉了星华。
星华正在上高二，学业很忙，听到这个消息，他放下手里的筷子，眼睛亮了：“爸，你以后是不是有时间陪我去看航天展了？”
“当然。”张宏笑着点头，“你想去哪里，爸都陪你去。”
“太好了！”星华兴奋地说，“我还想让你帮我看看我设计的火星基地模型，有几个地方我总觉得不对，但是找不到问题所在。”
“没问题，吃完饭咱们就看。”
陈文秀看着父子俩，脸上满是笑意，她给张宏夹了一块红烧肉：“多吃点，补补身体。”
张宏接过红烧肉，咬了一口，熟悉的味道在嘴里散开——这是家的味道，是他多年来一直渴望的味道。
晚饭后，张宏陪星华看了他的火星基地模型。
模型是用3d打印的，细节很精致，有核聚变反应堆、生态循环舱、飞船泊位，还有一条通往火星表面的通道。
“爸，你看这里。”星华指着模型的一个角落，“我设计的这个能量传输管道，总觉得效率太低，但是我想不出更好的方案。”
张宏仔细看了看，指出了问题所在：“这里的管道转弯太多，会造成能量损耗，你可以把它改成直线，再在转弯处加一个能量放大器，这样效率能提升15%。”
星华恍然大悟：“对啊！我怎么没想到！爸，你太厉害了！”
张宏笑了笑，摸了摸星华的头：“好好学，以后你会比爸更厉害。”
星华用力点头：“我一定会的！我要设计出最好的火星基地，让你和妈妈都能住进去。”
晚上，陈文秀和张宏坐在客厅里，规划着环球旅行的路线。
陈文秀拿出一张世界地图，铺在茶几上：“我想去冰岛，看极光；还想去非洲，看你之前建的农业大棚；再去欧洲，看看那些古老的建筑。”
张宏指着地图上的一个点：“我们还可以去加蓬，看看太空电梯的发射基地，再去西伯利亚，看看电磁轨道发射站。”
“好啊。”陈文秀笑着点头，“我们还可以去月球基地，虽然现在还没对普通人开放，但你有‘烛龙’权限，肯定能进去。”
“没问题，到时候让星海给我们当向导，她现在是太空军飞行员，对月球基地很熟悉。”
提到星海，陈文秀的眼神里满是骄傲：“我们家星海，真是越来越优秀了。”
“是啊。”张宏点头，“她从小就想飞，现在终于实现了自己的梦想。”
两人凑在地图前，一边指着地图上的景点，一边讨论着旅行的细节，像两个热恋中的年轻人。
窗外的夜色渐浓，城市的灯光像星星一样闪烁。
张宏看着身边的陈文秀，她的脸上带着笑意，眼神温柔，嘴角的梨涡浅浅的。
他突然觉得，自己十八年来的辛苦，都是值得的。
他推动科技进步，建设未来，最终的目的，不就是为了让身边的人能过上这样平静、幸福的生活吗？
“文秀，”张宏握住她的手，语气认真，“谢谢你，一直陪着我。”
陈文秀抬起头，看着他，笑了：“我们是夫妻，我不陪你，陪谁？”
她靠在张宏的肩膀上，轻声说：“等孩子们长大，你以后完全退下来，我们就回乡下养老吧。我想回红河镇。”
“好。”张宏点头，紧紧握住她的手。
客厅里，茉莉花茶的清香还在弥漫，电视里播放着新闻，报道着“九天”空间站的最新进展。
窗外，月光皎洁，洒在城市的街道上。
张宏想起龙振华说的话：“你为人类做的，已经够多了。”
或许吧。
但他知道，他的责任，永远不会结束。
只是现在，他想把这份责任，暂时交给别人，给自己一点时间，陪陪最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