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虚子的九重仙锁带着审判万物的无上威压,轰然砸落!
每一道锁链都仿佛由天道法则凝聚而成,铮鸣声撕裂虚空,目标直指顾长生那因心神动摇而出现一丝缝隙的圣体丹田。
他要的,不只是顾长生的命,更是要在他最痛苦、最绝望的瞬间,将他引以为傲的一切彻底碾碎!
然而,预想中顾长生心神崩溃的景象并未出现。
他双膝虽跪,脊梁却挺得笔直如剑。
怀中夜琉璃的气息已微弱到近乎于无,那一句“是我自己选的”仍在耳畔回响,像一根锥子,狠狠刺入他的神魂。
是啊,她选了。
用自己的命,斩断了凌虚子强加的因果,也选了……让他活下去。
“你把命塞给我,我就不能看着它熄。”顾长生低沉的声音里听不出悲喜,唯有化不开的执拗。
他猛然咬破舌尖,一口蕴含着心火剑意的本命真血如离弦之箭,精准无误地喷入夜琉璃心口那被仙王剑贯穿的狰狞裂痕之中。
这并非寻常精血,而是他以《逆髓诀》中“燃魂续脉术”催动的生命本源!
以半数寿命为祭,强行点燃将熄的魂火!
嗤——
真血与魔元碰撞,非但没有湮灭,反而像滚油中滴入了一点火星。
刹那间,那即将彻底消散的魔帝本源紫焰,竟在血雾中微弱地一颤,重新凝聚起一缕比烛火还要纤细的生机!
“不可能!”凌虚子双目圆瞪,脸上那副运筹帷幄的从容瞬间被震骇撕裂,“区区凡人之躯,凭什么逆转魔皇之殒?!这违背了生死法则!”
惊怒之下,他再不留手,猛地催动仙令。
他早已在祭坛四周布下后手,那并非寻常阵法,而是用千年来被献祭于此的无数生灵的怨念,炼化而成的“情蛊引线”!
每一缕怨念都充满了对天道不公的极致憎恨,一旦引爆,其产生的业火足以将整座孤峰连同所有生灵焚烧成虚无,连神魂都无法遁入轮回!
“此非天道之罚,乃私欲之灾!若放任,三界将陷永劫!”天碑守者那苍老沙哑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怒意。
他身为守者,见证天道轮转,却不能插手因果争斗,此刻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场浩劫即将降临。
就在那万千怨念丝线即将被点燃的瞬间,顾长生缓缓站了起来。
他一手依旧小心翼翼地托着夜琉璃,另一只手,却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动作。
他将那颗光华流转的道源之心,毫不犹豫地、狠狠地插入了自己的胸膛!
鲜血喷涌,染红了他的衣襟,在月光映照下泛出暗金光泽,触感粘稠而温热,顺着指尖滑落时竟带着一丝奇异的暖流。
可他的脸上却没有丝毫痛苦——相反,瞳孔深处闪过一缕混沌初开般的金芒,仿佛某种古老契约正在体内苏醒。
这一刻,他并非在夺取力量,而是将自己的混元圣体,连同眉心的混沌莲心,彻底变成了一个“共鸣媒介”!
一个能够调和、净化世间一切极端之力的容器!
嗡——!
一道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混金光波,以顾长生的心脏为中心,如潮水般向整个祭坛扩散开去!
这光芒平和、温暖,却又蕴含着开天辟地般的初始之力,所过之处,空气微微震颤,发出低沉如钟磬余音的嗡鸣。
当光波触及那些狰狞扭曲、充满了诅咒与憎恨的情蛊结晶时,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那些足以焚毁神魔的怨念,竟如冰雪遇阳般迅速消融,黑焰剥离,腥风止息,取而代之的是缕缕清冽如泉的灵流,带着淡淡的檀香气息,反哺着这片被鲜血浸染的大地。
混沌莲心并非审判善恶,而是拨乱反正——凡被扭曲的情绪洪流,在它面前都会被迫回归最初的纯粹形态。
那些因压迫而生的怨毒,终被炼去黑焰,只剩一声叹息般的解脱。
光芒中,数百道模糊的魂影缓缓显形,他们不再是怨毒的厉鬼,而是恢复了生前的模样:披甲老兵轻抚断刀,少女捧着枯萎的花枝,书生紧握残卷……他们朝着顾长生的方向深深一躬,一道道微弱却清晰的声音汇聚成河:“谢君昭雪。”
云中鹤手中的笔颤抖着,在虚空中留下一行金字:“壬辰年七月初七,人王以心火洗冤狱,三界阴霾尽散。”
“噗!”
凌虚子如遭雷击,猛地喷出一口仙血,腥甜的气息弥漫在唇齿之间,手中仙令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其上光华急剧暗淡,竟出现了蛛网般的裂痕!
“你窃取天道名号行私刑,早已背离轮转之律。”天碑守者低语,声音穿透时空,“今日道源共鸣,唤醒天地本识,岂容伪神久居高位?”
顾长生抱着陷入昏迷的夜琉璃,一步步走向祭坛边缘。
九重仙锁在他身后寸寸崩裂,化为齑粉,簌簌落下,如同灰白色的雪,落在他肩头时已无重量,只余冰冷的触觉。
他走得很稳,仿佛心口的伤,燃尽的寿元,都与他无关。
话音落,他不再有丝毫留恋,抱着夜琉璃纵身一跃,坠入脚下那片深不见底的万丈星渊。
世界骤然安静。
血雾悬停半空,九重仙锁的碎屑如雪纷扬,仿佛连天地都在屏息,目送那一点混金光芒沉入永恒黑暗。
“顾长生!”
惊呼声撕裂寂静。
可那光芒并未消逝——反而如同落入熔岩的星辰,在深渊之中越燃越炽,照亮了岩壁上斑驳的古老铭文,似有星河倒悬,轮回重启之象。
天碑守者仰望那微光,眼中浮现出千年前的预言卷轴:“唯心者入幽冥,持火者启鸿蒙……他选了最险之路,却也——踏上了真正的起点。”
就在这低语传遍虚空之际,遥远仙界,一座戒备森严的密殿内,一面映照诸天的古老宝镜“咔嚓”碎裂!
最后影像定格在凌虚子惨白的脸上。
“顾长生……你以为跳下去就逃得掉吗?”他森然低语,指甲深深掐入掌心,血珠渗出,“‘容器’的命运,从来不由自己书写!”
而此刻,坠落中的顾长生已被无边黑暗吞噬。
怀中的夜琉璃呼吸微弱,肌肤却不再冰冷,反而透出一丝温润的暖意,像是春冰初融时指尖触到的溪水。
他闭着眼,任身体不断下坠……耳边风声由尖锐转为沉闷,继而,一种奇异的波动穿透神识——
那不是风。
是穿越了无数纪元的回响。
似有千万披甲将士在时光尽头嘶吼,战鼓震颤,旌旗猎猎,金戈交击之声汇成一首未完成的挽歌……
曾在走火入魔的夜里,他梦见过这片战场。
如今,他终于听见了它的呼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