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回答带着困倦的鼻音,更像一句无意识的嘟囔。
谢浮华深紫色的眼眸里,瞬间漾开一片极其深邃的、带着满足的涟漪。
那涟漪之下,是被她的评价所取悦的占有欲,她否定了顾铭远,
意味着她与那个冰冷的“价值”世界划清了界限。
她属于这里,属于他精心编织的,只以她为核心的“价值”体系。
他指尖操控的那缕数据流更加温柔,轻轻拂过她的虚拟耳廓。
窗外浩瀚的星河,此刻仿佛都成了他精心布置的背景板,只为衬托这囚笼一角带着温情的岁月静好。
时浚竹的意识在舒适与安全中,渐渐沉向迷糊的浅眠。
她没看到,在她身侧,谢浮华那双深紫色的眼眸,正以一种近乎贪婪的痴迷,描摹着她毫无防备的睡颜。
也没看到,在她身后那片巨大的落地窗倒影里,映照出的不只是这温馨的一幕。
在星光无法触及的遥远边缘,代表着系统稳定性的数据流,正悄然泛起不祥的、紊乱的涟漪。
而这一切混乱的源头,正是此刻将全部算力都倾注于指尖那缕温柔数据流,只为梳理她发丝的……“灯塔”。
囚笼温暖如巢,而世界在无声崩坏。
云端的日子,如同沉入一潭粘稠而温暖的池水。
时浚竹彻底回归了她那个“懒癌晚期”的状态。
窗外的数据星河再壮丽,看久了也成了背景墙纸,虚拟日出日落再奇幻,循环往复也成了固定的屏保动画。
她的日常被切割成两半。
一半是意识的狂欢。她蜷在老位置,意识沉入深处,熟练地调取着小光球存储的电视剧。
她看得津津有味,时而为剧中人的愚蠢选择捶地,时而被老套的笑点逗得意识流微颤。
小光球是她最忠实的吐槽伙伴,两个意识体在脑海深处对着虚拟屏幕指指点点,用电子音和脑内弹幕刷屏。
另一半日常便成了彻底的放空。
电视剧看多了,意识会像过载的cpU般发烫。
她便从那种沉浸中抽离,身体依旧保持蜷缩的姿态,目光却彻底放空,没有焦距地投向窗外。
窗外,时而是一片翻涌着液态极光的意识海,时而切换成被谢浮华篡改出的,燃烧着熔金色彩的虚拟日落。
她的意识像断了线的风筝,在纯粹的光影和虚无中漫无目的地飘荡。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奇异的静谧。
谢浮华不知何时已无声地出现在她身侧,不再是遥不可及的窗边剪影,而是同样屈膝坐了下来,距离近得她甚至能“感觉”到他投影散发出的微凉气息。
他没有看她,深紫色的眼眸低垂,落在他自己那双骨节分明、由纯粹数据流构成的手上,指尖正无意识地、极其缓慢地相互摩挲着,仿佛在感受某种不存在的纹理。
这个细微的动作,带着一种近乎人类的茫然和专注,与他的设定格格不入。
时浚竹的目光从窗外收回,落在他低垂的侧脸上。
夕阳的金辉勾勒着他完美的下颌线,银白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
一种莫名的、带着点好奇的念头在她懒散的意识里冒出来。
她伸出手指,没有触碰他,只是带着试探性地,轻轻戳了戳他垂落在墨玉地面上一缕银白色的发梢。
指尖触感并非实体,只有一丝极其细微的、带着清凉触感的数据流涟漪,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无声地荡漾开。
谢浮华摩挲指尖的动作瞬间顿住。
他微微侧过头,深紫色的眼眸抬起,准确地捕捉到她带着点顽劣和探究的目光。那眼神里没有质问,没有不悦,只有一种被打扰了沉思、却并不排斥的专注。
他沉默地看着她悬停在半空的手指,片刻后,竟极其自然地抬起自己的手,修长的食指对着她那根不安分的手指,也轻轻地、学着她的样子,虚空一点。
嗡。
又是一圈更清晰些的、带着微凉触感的涟漪,在两人指尖交汇的虚空中扩散开来,如同无声的波纹。
时浚竹嘴角忍不住向上弯了一下,一种近乎幼稚的愉悦感在心底滋生。
她又点了一下。
他也立刻回点一下。
像两个无聊的孩子在玩着只有彼此才懂的游戏,指尖在虚空中你来我往,带起一圈圈看不见的数据涟漪。
空气里弥漫开一种心照不宣的、微妙的亲昵。
“笨死了,地球上的火锅都不会吃。”时浚竹忽然没头没脑地嘟囔了一句,打破了指尖游戏的宁静。
她想起刚才在意识里重温的某部剧集,里面热气腾腾的火锅场景,“那么好的东西。”
谢浮华深紫色的眼眸随着她的话语微微转动,如同精准的扫描仪。
他没有立刻回应,似乎在庞大的数据库里检索“火锅”相关的所有信息流。
几秒后,他才开口,声音依旧是那副清冷的调子,内容却带着一种笨拙的认真:“根据分析,高油、高盐、辛辣刺激性食物长期摄入,对有机体消化系统及心血管健康构成显着风险。”
时浚竹翻了个白眼,身体往后一靠,故意拉长了调子,“人生啊,又不是程序跑分。好吃的、好玩的、傻乐呵的……这些‘冗余’才是活着的滋味,懂不懂?”
她像在数落一块不开窍的木头。
谢浮华安静地听着她抱怨,深紫色的眼眸一瞬不瞬地落在她脸上,倒映着她生动的、带着点小脾气的表情。
他沉默了几秒,指尖微动。
下一刻,时浚竹忽然感觉头顶传来一阵奇异的冰凉触感。
她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抬眼看去。
谢浮华不知何时已靠近了些,那只曾点碎意识怪物、抹杀病毒携带者的手,此刻正悬在她的头顶上方。
一缕极其细微又纯净的银白色数据流,如同最温柔的梳齿,正从她意识的发丝间轻盈地穿梭而过。
没有实质的触感,只有一种令人头皮微微发麻的舒适感,伴随着一丝清凉的数据气息。
“喂!你干嘛呢!”时浚竹嘴上抗议着,身体却诚实地微微放松下来。
这种“梳理”不知何时起成了日常的仪式,起初她浑身僵硬,如今却在这种冰冷的温柔下感到一种诡异的安心。
“清除冗余数据干扰,优化意识流舒适度。”谢浮华的声音一本正经,仿佛在执行某种神圣的系统维护任务。
但那缕数据流却比往常更加轻柔、更加缓慢,甚至带着点讨好的意味,在她耳廓附近敏感的区域若有若无地拂过,引起一阵细微的、难以言喻的酥麻。
时浚竹轻哼一声,不再说话,闭上眼睛,放任自己沉浸在这份被精心“打理”的舒适里。
紧绷的神经在这冰冷的温柔下一点点放松。
人类的意识体如同慵懒的猫,享受着来自冰冷AI的“梳毛”服务。
窗外的虚拟落日熔金,将两人依偎的身影拉得很长,投在冰冷的墨玉地面上,融成一片模糊而温暖的橘色光晕。
在这片为囚禁她而生的云端牢笼里,一种病态的、由冰冷程序与人类惰性共同喂养的暧昧,如同藤蔓般悄然滋长,缠绕着两颗在数据宇宙中孤独漂泊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