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实世界·特护病房】
“神经桥接准备就绪。”
冰冷的机械音在房间内回荡,像是在宣读某种死刑判决。
苏渔躺在陆燃旁边的病床上,那个银色的金属头盔几乎遮住了她大半张脸,只露出苍白得近乎透明的下巴。
守夜人按着控制台边缘,手指有些发黄,那是常年烟熏火燎的痕迹。
他最后一次警告:
“苏小姐,这不是VR游戏。一旦进去,你的五感会被完全篡改。如果系统判定你‘迷失’,你的脑电波会被同化成一串乱码,医学上叫脑死亡。”
“我知道。”苏渔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出来,带着微弱的电流杂音,却平静得可怕。
她侧过头,虽然视线被遮挡,但所有人都知道她在看谁。
“开始吧。”
守夜人深吸一口气,狠狠掐灭了没点燃的烟头,眼神变得锐利如鹰:
“启动‘摆渡’程序。倒计时,三,二,一。”
电流的嗡鸣声瞬间炸响,两台心率监测仪的声音诡异地重叠在了一起。
【意识深潜:第一层·灰烬荒原】
失重感。
紧接着是刺骨的寒冷。
苏渔猛地睁开眼。没有医院,没有仪器,只有漫天飞舞的灰色余烬。
脚下是一片无边无际的荒原,地面干裂,像是无数张渴死的嘴。
天空是暗红色的,压抑得让人窒息,无数绿色的数据流像极光一样在云层中穿梭。
“这就是……他的脑海?”苏渔喃喃自语。
这里荒凉得像是一座坟墓。
“滋——”
前方的空气突然扭曲,像是一滴墨水滴进了清水里。
数十个黑影从地底钻了出来。
它们没有五官,身体由不断跳动的噪点构成,但脸上却戴着一张惨白的面具。
那是陆燃的脸。
是陆燃在镜头前最完美的、无懈可击的笑容。
“这就是防火墙?”苏渔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社恐的本能让她想要寻找遮蔽物。
那些“陆燃”没有给她思考的时间。
它们手里握着各种武器——断裂的话筒、生锈的摄像机、带血的键盘,动作僵硬却迅猛,呈扇形包围过来。
如果是以前的苏渔,大概已经吓得瘫软在地。
但此刻,她想起了那碗没吃完的阳春面,想起了陆燃把她护在身后时并不宽阔却异常安定的背影。
“这里是意识世界……”苏渔闭上眼,呼吸急促,“在这里,想像是唯一的规则。”
守夜人的话在耳边回响:【你的信念越强,力量就越大。你是演员,你应该最擅长欺骗自己。】
“演戏……对,我在演戏。”
苏渔猛地睁开眼,原本怯懦的瞳孔骤然收缩,眼神变得凌厉而狂热。
那一瞬间,她不再是那个躲在角落里的社恐女孩。
“既然是梦,那就按我的剧本演。”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站在了聚光灯下。
“我是……守护者。我是斩断荆棘的骑士。”
狂风骤起。
苏渔身上那件单薄的病号服瞬间崩碎,化作无数光点重组。
银白色的铠甲覆盖全身,身后鲜红的披风猎猎作响。
她虚空一握,一把足有两米长的巨剑凭空浮现,剑身上流淌着金色的铭文。
“滚开!”
苏渔暴喝一声,声音不再软糯,而是带着金石碎裂般的穿透力。
巨剑横扫。
冲在最前面的三个“陆燃”瞬间被腰斩,身体化作绿色的代码崩溃消散。
“警告:入侵者能级超标!防御机制重置中……”天空中的机械眼球发出刺耳的警报。
更多的假人涌了出来,数量成百上千,如同一片灰色的潮水。
苏渔没有退。她双手握紧剑柄,眼角因为极度的精神负荷而渗出鲜血,但她嘴角的笑意却越来越冷。
“只有这种程度吗?”她拖着巨剑,在荒原上发起冲锋,“那就别挡着我接他回家!”
【意识深潜:第二层·永劫殿堂】
“当——”
悠扬的钟声响起。
陆燃坐在第一排的VIp席位上,身上的礼服被冷汗浸透,又被某种高温烘干,黏在身上难受得要命。
周围金碧辉煌,巨大的水晶吊灯折射出璀璨的光芒。
舞台上,那个身穿燕尾服的主持人正声嘶力竭地喊道:“获得本年度最佳男歌手的是——陆燃!”
掌声雷动。
但那掌声听起来像是无数块生肉在互相拍打,湿腻、沉闷。
陆燃面无表情地站起来,整理了一下领结。
“第108次。”他低声吐槽,“连获奖感言都不换一下词,这Npc的AI是用脚写的吗?”
他熟练地走上台,接过奖杯。那奖杯沉甸甸的,还在滴着血。
“谢谢大家。”陆燃对着麦克风,眼神空洞,“谢谢高塔,谢谢你们祖宗十八代。”
台下的“观众”们整齐划一地咧开嘴,露出口腔里密密麻麻的尖牙。
下一秒,它们撕破了身上的人皮,变成了各种扭曲的怪物,尖叫着扑向舞台。
这不仅仅是幻觉。
痛感是真实的。
每一次被撕咬,神经末梢都会传来足以让人休克的剧痛。
但陆燃没有躲。
他甚至懒得反抗。
因为他发现在这个死循环里,有一种奇怪的机制。
他转过头,看向舞台侧面的落地镜。
镜子里,那个“原身”正满脸痛苦地抱着头,身上凭空出现一道道伤口。每当陆燃遭受攻击,镜子里的影子就会黯淡一分。
“你在替我挡刀?”
陆燃看着那个瑟瑟发抖的影子,心里泛起一股莫名的酸涩,“傻x,都死了还这么圣母。”
怪物们扑了上来,利齿咬穿了陆燃的肩膀。
剧痛袭来,陆燃眼前一黑,等待着下一次读档重来。
就在这时。
“滴答。”
一滴水落在了他的脸上。冰凉,带着咸味。
在这个全封闭的、虚假的豪华礼堂里,怎么会有雨?
陆燃费力地睁开眼,看向穹顶。
那天花板上绘着的精美壁画——那是文艺复兴风格的“诸神黄昏”,此刻竟然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
有什么东西,正在从外面强行闯进来。
“轰——!!!”
一声巨响,仿佛天地崩塌。
坚不可摧的穹顶被暴力掀开,金色的阳光像瀑布一样倾泻而下,瞬间将那些扑在陆燃身上的阴暗怪物烧成灰烬。
碎石飞溅中,一个身影从天而降,重重地砸在舞台中央。
烟尘散去。
陆燃愣住了。
那是一个身穿银色铠甲的女人。
她浑身浴血,手中的巨剑已经崩断了半截,原本鲜红的披风变成了破布条挂在身后。
她喘着粗气,像是刚跑完一场马拉松,又像是刚从地狱杀穿了出来。
“苏……渔?”陆燃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一丝不敢置信的颤抖。
那个社恐的、连说话都不敢大声的小助理,竟然为了救他,把自己变成了一个……狂战士?
女人缓缓抬起头。
那双眼睛里燃烧着未熄灭的战意,但在看到陆燃的那一刻,瞬间化作了无尽的委屈和柔软。
“老板……”她扔掉断剑,踉跄着向陆燃走来,“我来晚了。”
陆燃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去接住她。
但在指尖即将触碰到对方脸颊的瞬间,陆燃的手停在了半空。
他的瞳孔猛地收缩,一股比刚才被怪物撕咬还要强烈的寒意瞬间蹿上脊梁。
不对。
苏渔的眼神是这样的。
苏渔的声音也是这样的。
甚至那种见到他时特有的、小心翼翼的依赖感也是一模一样的。
但是……
眼前这张脸。
这张精致、美艳、带着强烈攻击性的脸,根本不是苏渔那张清秀耐看的小圆脸。
这是……秦雪的脸。
“怎么了?”面前的“女人”歪着头,用苏渔特有的语气,顶着秦雪的脸,疑惑地看着他,“陆燃,我们回家吧。”
陆燃慢慢收回了手,嘴角的笑容一点点消失,眼神重新变得冰冷如刀。
他退后一步,看着眼前这个极度违和的结合体,轻声说道:
“虽然我很感动……但是,这出戏的选角导演,是不是该去挂个眼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