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点的专线铃声
国家应急指挥中心设在西北腹地，地上三层，地下七层，外墙是厚达两米的钢筋混凝土，能扛住八级地震与百万吨级冲击波。凌晨一点整，负四层通讯枢纽的蓝色警灯忽然旋转，值班少尉周原一个激灵——那是只有A1级紧急事件才会触发的“缄默通道”。
三十秒内，所有无关人员被清场，厚重的防爆门自动合拢，空气里只剩空调主机的低频嗡鸣。周原把耳机压紧，按下银色旋钮，将线路切进“玄女”加密卫星——这条轨道高度三万六千公里的卫星，每秒跳频九万次，密钥由量子随机数生成，理论上即使全球所有计算机联机，也要算到宇宙热寂才能破解。
“这里是‘缄默’，报身份与校验码。”周原用标准话术开口，声音不自觉地发干。
耳机里传来沙沙的雪噪，像南极冰原上的风刃。紧接着，一个略显沙哑却依旧沉稳的男声响起：
“身份代码：mand-03，林征；校验码：Victor-Δ-7-9-9-4-Echo。”
周原的指尖在键盘上敲下十六位字符，屏幕瞬间弹出绿色条码：校验通过。他深吸一口气，把音量再调高两度——这条线，理论上只可能从首都长阳的地下作战室拨出，可他知道，林征此刻在南极。
林征确实在南极，更确切地说，是在东南极冰盖腹地、海拔三千二百米的临时钻探营地。帐篷外层是od绿色隔热帆布，内层镀铝，夹层里灌着氩气，可仍然挡不住无孔不入的寒意。凌晨的实时温度是零下六十二度，呼出的水汽在半秒内凝成冰碴，砸在领口，沙沙作响。
通讯设备是一只黑色安全箱，外号“铁皮盒子”，箱体夹层灌了铅与石蜡，防电磁脉冲也防低温。箱盖内侧嵌着一部“玄女”车载台，天线是折叠式相控阵，展开后像一柄鱼骨，指向灰紫色的夜空。林征跪在雪地里，左手托住耳机，右手攥着一支铅笔——笔尖在便签本上不停轻点，仿佛要把所有声响都钉在纸面。
“确认线路安全，请讲。”周原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带着轻微的回波，像从深井里捞起。
林征侧耳听了两秒，确认没有第二道呼吸声，才压低嗓音：“报指挥中心，‘深穹’先导队已完成b-7区冰芯取样，深度4210米，发现异常空腔回波，请求下一步指令。”
话音刚落，林征抬手示意身旁的通讯兵阿古拉。阿古拉立刻从怀里掏出一张比银行卡还小的复写纸，纸面印着淡蓝色网格，左上角是手写编号：p-117。这是出发前首都给的“一次性便签”，共五十张，用一张撕一张，背面涂着感热胶，十秒内不撕毁，字迹会自动变黑成一团焦炭。
林征把便签垫在膝盖上，用铅笔斜着一划，写下三组数字：
“纬度 82°17′34″S
经度 156°23′45″E
高程 –218m（相对冰面）”
写完，他把便签对折两次，递回给阿古拉。阿古拉把复写纸塞进一只铝箔袋，按下封口条，再塞进保温壶内胆——那里装着半壶刚烧化的雪水，温度九十度。十秒后，铝箔袋鼓起，复写纸连同数字一起化为黑色黏液，沉入壶底，再无痕迹。
“异常空腔”四个字，让长阳的值班大厅瞬间安静。指挥长张允石从扶手椅里弹起，一把扯过备用耳机，声音低沉却带着火：“回波面积多大？有没有液态水迹象？”
林征把话筒贴近嘴角，像在冰面上凿一条缝：“回波面积初步测算约九平方公里，上下高差一百二十米，底部有镜面反射，怀疑存在高矿化度卤水层。冰芯样段在3880米处出现黑色矿砂，颗粒径0.2到0.5毫米，初步判断为钛铁矿与硫铜混合物，含硫量异常高。”
张允石眉头一跳——钛铁矿、硫铜，意味着空洞底部可能存在热液喷口，有热液就有能量，有能量就能在极寒里维持封闭生态；但高硫也意味着剧毒，稍有泄漏，整座基地会变成钢铁坟墓。
“明白。”张允石深吸一口气，转头看向身后的大屏幕。屏幕上，一条红色虚线沿着冰盖下方蜿蜒，像一条沉睡的火龙。“林征，我给你两条指令：
第一，就地封存所有冰芯样本，贴上b级生化封签，等待‘清岚’小组交接；
第二，留下最小监护单元，其余人员立即撤至三十公里外的c-3补给点，明晚零点前完成。”
林征“嗯”了一声，没有多问。他知道，指挥中心最怕的是“高硫空腔”与“古菌”结合——一旦古菌借助硫基代谢，在封闭环境里爆发，那将比任何变异病毒都更难对付。
指令下达后，线路里突然陷入长长的静默。卫星跳频仍在继续，可双方都刻意让信道空着，仿佛要给冰冷的宇宙留一点呼吸间隙。三十七秒里，林征只听得到自己的心跳，以及帐篷外风铲刮帆布的声音。周原则盯着屏幕上的波形图——那条代表声道的绿色直线，像被冻住的冰湖。
终于，张允石再次开口，声音压得极低，仿佛怕惊动什么：“林征，接下来是A1级加密，我要你逐字复诵，不能错一个字母。”
林征握紧铅笔，指尖因寒冷而泛白：“明白，请讲。”
“指令代号：‘烛龙’；
阶段：‘引火’；
授权窗口：t-72小时；
目标：对空腔底部实施热核震源，诱发可控塌落，形成天然‘石塞’，隔绝热液向上渗透；
当量：一万两千吨，误差不超过±5%；
引爆深度：负一百五十米相对冰面；
撤离半径：十公里；
气象要求：地面持续风速低于12米每秒，能见度大于800米；
政治背书：由最高决策层签字，授权你队‘先斩后奏’。”
林征的笔尖在便签本上飞速移动，每写五个字母，就换一行，生怕串码。写完，他把便签高高举起，对准头顶的LEd灯，让张允石通过卫星视频确认笔迹。张允石盯着屏幕，逐字核对，直到最后一个“奏”字，才轻轻点头：“复核无误。林征，从现在起，你队升级为‘引火’前沿指挥所，可直接调用南极圈内所有国家资产，包括水下机器人和轨道侦察卫星。记住——”
张允石顿了顿，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别让空洞变成地狱的烟囱。”
通话结束，林征没有立即起身。他先拔掉耳机，把“铁皮盒子”的电源旋钮逆时针拧到底，让电容里的余电瞬间放空；随后从工具包里抽出一根十厘米长的电热丝，对折，塞进电台的晶振槽，按下“烧线”按钮。噗——一缕青烟升起，价值两百万的卫星电台内部核心元件被高温熔成废渣。这么做是为了杜绝任何被逆向破解的可能，哪怕他们全军覆没，敌人也得不到完整跳频算法。
做完这一切，林征才掀开门帘，一股零下六十度的寒气扑面而来，像刀子刮过颧骨。远处，极夜的天幕呈现出幽深的靛蓝色，星星像被冻住的钻石，一动不动。林征把便签本最后一页撕下，塞进嘴里，嚼成纸浆，吐进风里。纸屑瞬间被冻成脆片，被风卷走，再无踪迹。
他抬手看表，指针指向凌晨一点五十九分，距离t-72小时倒计时，还剩七十小时零一分。
“引火”行动，自此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