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还未消散时,楚月突然紧紧抓住林昭的手腕。
她的掌心烫得吓人,仿佛要把骨头都烧穿。
林昭刚要开口询问,就看见她用另一只手从衣襟最里层掏出一团皱巴巴的纸——展开后,婚书上“赵楚联姻”四个金漆大字刺得人眼睛生疼,边角还沾着暗红色的血渍,像是被人用指甲抠破后又强行粘起来的。
“父亲为了保全义军。”楚月喉结动了动,眼尾的红血丝顺着月光爬进瞳孔,“假意答应了赵怀远的联姻。”她的指尖抵着婚书最下方的火漆印,那团蜡油凝结着暗纹,像一条吐着信子的蛇,“可昨夜周虎送来平安信……小棠身上的药味混合着这火漆的味道,我突然想起来……”
“那火漆印!”林小棠突然扑过来,药罐“当啷”一声砸在焦土上,药汁溅湿了她的裤脚。
她抓住婚书的一角,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哥!上个月给陈婶安胎,周叔说赵府的人总来药铺买‘宁神散’,那药粉的味道……和这火漆底下的味道一模一样!”
林昭的呼吸陡然一滞。
他接过婚书,用指甲挑开火漆夹层——一小撮暗黄色的药粉簌簌地落在掌心,混合着若有若无的苦杏仁味。
这是赵怀远私兵专用的“迷魂散”,他在越州城破时见过:撒进酒坛能让人昏睡三天,混进军粮能让整支队伍腹泻脱水。
“他们想逼楚将军带路炸营。”林昭捏紧药粉,指关节泛白。
楚月的父亲楚将军此刻正带着三千义军守在西边峡谷,如果婚书里的药粉被人发现,赵怀远就能以“通敌”为由,逼迫楚将军带着义军去炸自己的营寨。
“头儿!”张疤脸突然从斜坡上滚下来,拽住林昭胳膊的手全是泥,“西边峡谷有马队!我数了,二十骑,马背上绑着红绸——是迎亲队!”
系统机械音在脑海中炸开:“【救援选择】请选择:A.强攻迎亲队(风险极高)b.劫持赵怀远(情报价值)c.诱敌入伏(地形优势)”
林昭的目光扫过峡谷口——那里是一片开阔地,左侧是焦土,右侧是一片一人多高的野芦苇。
他想起昨夜画的网格布防图,西市粮仓的标记突然在眼前清晰起来。
迎亲队要进入峡谷,必定会经过芦苇荡;而在芦苇荡下,他前日让人埋了半车从矿场顺来的硫磺粉。
“楚月。”他转身抓住她的手腕,把婚书塞回她手里,“你带轻骑绕到峡谷北坡,等我信号。”又对着张疤脸吼道,“去把周虎叫来,让他带二十个兄弟埋伏在芦苇荡东侧!”
小棠突然拽住他的衣角:“哥,药铺还有半袋硫磺……”
“好闺女。”林昭弯腰揉了揉她的头顶,摸到她的发梢还沾着晨露,“去把硫磺搬到芦苇荡,记得用布包好。”等小棠跑远后,他抓了一把硫磺粉撒向远处——晨雾中,几个骑马的影子正朝这边过来,最前面的婚车挂着红绸,马鞍下隐约露出一截灰黑色的引线。
“看那马鞍下的火药引线!”林昭扯着嗓子喊道,声音撞在峡谷石壁上嗡嗡作响。
周虎带着人从芦苇荡里钻出来时,他已经摸到了腰间的火折子——这是他在社区做消防演练时学的,硫磺遇火会腾起浓烟,既能遮挡视线,又能让马受惊。
楚月翻身上马的动作带起一阵风,她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的婚书,突然抽出剑割断了鬓边的红绳。
那根他前日在药铺给她编的红绳,此刻正随着风飘向峡谷口。
“林昭!”她在马背上回头,晨光里的眼尾红得像一团火,“等打完这仗,我要你亲自给我写婚书!”
林昭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北坡,手指重重地按在火折子上。
芦苇荡里传来小棠的声音:“哥,硫磺搬好了!”他深吸一口气,对着峡谷口大喊:“点火!”
第一缕硫磺烟雾腾起时,西边传来马蹄声的轰鸣。
楚月的轻骑正从北坡冲下来,她的剑在晨雾中划出一道银亮的弧——那是他们约好的信号。
林昭抹了一把脸上的烟,对着周虎喊道:“把东岗的火把全点了!”
烟雾墙越升越高,渐渐遮住了迎亲队的旗帜。
林昭望着烟雾后的影子,摸出怀里半块烤红薯——是小棠今早塞给他的,还带着妹妹掌心的温度。
系统提示音再次响起:“【诱敌入伏进度+30%】当前改革进度:桃花村试点(85%)”
他不知道楚月此刻有没有砍到赵怀远的军旗,也不知道小棠有没有躲好。
他只知道,等烟雾散去,他要带着妹妹去药铺抓一剂好药,要和楚月去看峡谷口的山茶花,要让全越州的百姓,都不再受到婚书里药粉的威胁。
而此刻,在越来越浓的硫磺烟雾里,楚月的轻骑正扬起尘土,朝着峡谷深处的迎亲队冲去。
林昭望着她的背影,手指紧紧地攥着火折子,喉咙里滚出一声低笑——这一仗,他要让所有想把百姓当棋子的人,都尝尝被反将一军的滋味。
硫磺烟雾腾起的刹那,林昭的后颈突然窜起寒意。
那是社区工作时养成的直觉——像暴雨前压得人喘不过气的低云,像独居老人家中突然断电的寂静。
他猛地转头,正撞进一片寒芒里。
三枚淬毒弩箭破雾而来,箭头泛着幽蓝,直取楚月后心。
小心!林昭的嘶吼被马蹄声撕碎。
楚月的青骓马正扬起前蹄,红绸在马颈翻卷如血。
最前排的弩箭擦过她左肩,第二枚却精准钉入马腿。
青骓发出濒死的嘶鸣,前蹄一软,将楚月狠狠甩向路边的碎石堆。
林昭的指甲掐进掌心。
他看见楚月的剑穗在半空划出银弧,看见她落地时用剑刃撑住身体,看见她鬓边那截被割断的红绳正飘向焦土——那是他用药铺旧棉线编的,说等打完仗要换根红珊瑚串的。
周虎!
带伤兵去救楚月!林昭扯下腰间的火药犁,硫磺粉在指缝簌簌下落。
系统提示音在脑海炸响:【赵怀远亲卫突袭】风险评估:极高。
是否触发应急方案?他根本没听,目光锁死峡谷口那辆裹着红绸的婚车——马鞍下的引线还在滋滋燃烧,像条吐信的毒蛇。
引爆!林昭将火药犁砸向婚车底盘。
二十步外的周虎同时甩出火折子,硫磺与火药相撞的瞬间,整片芦苇荡腾起橘色蘑菇云。
婚车的红绸被烧穿,露出里面码得整整齐齐的火药包——原来赵怀远的,是要把这一车炸药用楚将军的名义送进义军大营。
爆炸的气浪掀翻林昭的布巾。
他踉跄两步,看见婚车裹着火焰冲向赵怀远的本阵。
那些骑在马上的亲卫正疯狂抽打着受惊的战马,火舌舔过他们的铠甲,在暮色里烧出一串惨叫。
赵怀远的玄色披风被火星引燃,他踉跄着滚下将台,玄铁剑砸在地上溅出火星。
头儿!
赵军退了!张疤脸从烟雾里钻出来,脸上黑一道红一道,楚姑娘被救回来了,左肩中了箭,血把外衣都浸透了!
林昭的腿突然发软。
他扶住旁边的断墙,这才发现手背上全是被火药灼伤的水泡。
远处传来楚月的声音,带着惯有的利落:别扯我袖子,这点伤死不了。他扯动嘴角想笑,却在转头时看见林小棠。
妹妹正蹲在新筑的土坯旁,怀里抱着半卷山河图。
她的小脸白得像药铺里的白芷,指尖攥着的帕子浸透暗红,血珠顺着指缝滴落,在山河图上晕开一朵狰狞的花。
小棠?林昭的声音发颤。
他冲过去时带翻了药罐,残余的药汁在地上蜿蜒,混着血珠变成暗褐色。
小棠抬起头,睫毛上还沾着硝烟,勉强扯出个笑:哥...我帮你把婚书烧了,灰都埋在地基里。
系统说...说民心值加了五十。
林昭这才注意到,刚才被爆炸掀飞的婚书残片正躺在土坯旁。
他蹲下来,捡起那团焦黑的纸,指腹轻轻抚过赵楚联姻四个已经辨认不清的字。
暮色里,系统提示音清晰响起:【破局阴谋】民心值+50(当前:78\/100)。
改革进度:桃花村试点(92%)。
哥...小棠的手突然垂落,山河图铺在地上。
林昭这才看见图上用朱砂标着的密密麻麻的标记——是他这月画的网格布防图,每个格子里都写着村民的名字、家当、伤病情况。
血珠落在林小棠三个字上,将名字晕染成一片模糊的红。
先别说话。林昭把妹妹抱进怀里,喉咙发紧。
他能感觉到小棠的身体在发烫,比今早摸她手腕时更烫。
药铺的老周头说过,她这病拖不得,可越州城的大夫被贵族都接走了,剩下的...
林昭。
楚月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她左肩缠着粗布,血还在渗,却硬是把绷带系得整整齐齐。
林昭转头时,看见她盯着自己的右袖——那里鼓着一块,是他方才趁乱塞进的东西。
你袖中藏着...楚月的话没说完。
林昭感觉她的手指轻轻碰了碰自己的袖口,带着箭伤未愈的颤。
他低头看向怀里的小棠,妹妹已经闭上了眼,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
暮色渐浓。
林昭摸了摸右袖里那半幅婚书残片——是今早楚月塞给他的,边角还留着她的体温。
他突然想起系统刚激活时的提示:改革者的路,要踩着旧秩序的骸骨走。可此刻他只知道,若这骸骨里混着妹妹的血,这路他宁可不走。
楚月的手还停在他袖口。
远处传来流民们重建房屋的号子声,混着小棠微弱的喘息。
林昭望着天际最后一线日光,突然伸手按住楚月的手背。
等小棠醒了,我慢慢说。他说。
而楚月的指尖,已经触到了那片焦黑的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