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未明,东方天际只泛着一线鱼肚白,清冷的晨雾笼罩着刚刚苏醒的越州城。
林昭几乎一夜未眠,心中既有对未来的筹划,更有对妹妹病情的牵挂。
他悄无声息地起身,动作轻得像一片羽毛,生怕惊扰了任何人。
他推开林小棠的房门,一股淡淡的药草香混杂着清晨的凉气扑面而来。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窗外远处传来隐约的喧哗,那是他派出的测量队伍,正趁着凉快争分夺秒地勘测地形,为重建越州打下第一根桩基。
借着朦胧的天光,林昭的目光投向床榻,心头却猛地一跳——床上是空的!
他呼吸一窒,一个箭步冲了过去,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然而,下一秒,他的脚步却顿住了。
窗边,一道瘦弱的剪影静静地靠着窗框坐着。
是小棠!
她竟然自己坐起来了!
林小棠身上披着他昨夜盖上的薄被,小小的身子蜷缩着,显得格外单薄。
她的目光没有焦点,只是呆呆地望着窗外,望着那片热火朝天的工地,那里灯火通明,人影绰绰,与这间静谧的屋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林昭只觉得一股狂喜的暖流瞬间冲垮了所有的疲惫和忧虑。
他放轻脚步,一点点挪过去,声音因为激动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小棠……你能……坐起来了?”
窗边的身影微微一颤,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惊动,却并未回头。
林昭不敢再靠近,生怕惊吓到她。
这几天,妹妹虽然活着,却像一具没有灵魂的木偶,对外界的一切都毫无反应。
而此刻,她竟然能自己坐起,还望向窗外,这简直是天大的奇迹!
他立刻转身,快步走出房间,压抑着激动对守在门口的亲卫道:“快!去请秦大夫!快!”
没过多久,秦仲便提着药箱,步履匆匆地赶来。
他一进门,看到凭窗而坐的林小棠,经验丰富的脸上也闪过一抹掩饰不住的惊异。
“奇迹,当真是奇迹!”他喃喃道,快步上前,却被林昭伸手拦住。
“秦大夫,她……她会不会是……”林昭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恐惧,他怕这只是回光返照。
秦仲明白他的担忧,郑重地点了点头,示意他放宽心。
他绕到林小棠身前,蹲下身,轻声道:“小棠姑娘,老夫为你把个脉,好吗?”
林小棠依旧没什么反应,目光空洞。
秦仲也不介意,小心翼翼地托起她纤细得仿佛一折就断的手腕,三根手指搭在了脉门之上。
他双目微闭,神情专注,整个房间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几人紧张的呼吸声。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林昭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终于,秦仲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脸上绽放出由衷的喜悦和激动。
“恭喜将军!贺喜将军!”他站起身,声音洪亮,“令妹脉象沉缓之中已带有生气,肺腑之间的那股郁结邪热,已然散去大半!她体内的生机正在复苏,这才能凭着本能坐起来!”
林昭的身子晃了一下,几乎站立不稳,眼眶瞬间就红了。
“那……那她之后……”
“剩下的只是久病带来的体虚罢了!”秦仲信心十足地一挥手,“只需继续汤药温养,再辅以老夫的针灸之术,激发经络气血,快则十天,慢则半月,令妹便可尝试下地行走了!”
“当真?!”林昭一把抓住秦仲的手,力道之大,连指节都有些发白。
“老夫敢以性命担保!”秦仲感受到他手掌的滚烫和颤抖,心中亦是感慨万千。
这位杀伐果断的少年将军,此刻竟像个无助的孩子。
“多谢……多谢秦大夫!”林昭的声音已经哽咽,千言万语,最终只汇成这两个字。
他知道,是秦仲的医术,更是这几日源源不断送来的珍贵药材,才将妹妹从鬼门关前拉了回来。
这份恩情,重如泰山!
午时,阳光正好。
林昭推掉了所有会面,亲自守在药炉边,小心翼翼地控制着火候。
药香弥漫在小小的院落里,驱散了连日来的阴霾。
他将熬好的汤药盛入碗中,吹了又吹,直到温度适宜,才端着碗,一步步走进林小棠的房间。
妹妹已经被安顿回床上,半靠着枕头,姿势和清晨时一样,但林昭却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不同。
她的眼睛,似乎在动。
不再是那种空洞的、望向远方的呆滞,而是……在看着他。
当他端着药碗走近时,那双沉寂了太久的眸子,竟然随着他的移动而缓缓转动。
林昭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他停下脚步,连呼吸都忘了。
他看到,妹妹的眼神里,似乎有了一丝微弱的光。
那光芒穿透了厚重的迷雾,艰难地、执着地,落在了他的身上。
“小棠?”他试探着,用自己所能发出的最温柔的声音轻唤了一声。
回应他的,是沉默。
林昭心中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又被浇上了一盆冷水。
他自嘲地笑了笑,或许是自己太心急了。
他走上前,坐在床边,舀起一勺汤药,准备像往常一样喂她。
就在这时,他看到林小棠的嘴唇,那两片因为久病而干裂发白的嘴唇,竟然微微翕动了一下。
一个极其微弱,沙哑得几乎听不清的音节,从她的喉咙深处艰难地挤了出来。
“……哥……”
这一个字,仿佛一道九天惊雷,在林昭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他整个人都僵住了,端着药碗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褐色的药汁洒出几滴,落在他手背上,滚烫的温度他却丝毫未觉。
是幻觉吗?
一定是自己太想她了,才出现了幻听!
他不敢置信地,死死地盯着妹妹的脸,只见她干裂的嘴唇再次动了动,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又发出了一声模糊的呓语。
“哥……”
这一次,林昭听清了。
清晰无比!
不是幻觉!
泪水,在这一瞬间,决堤而出。
视线刹那间被滚烫的液体模糊,眼前妹妹瘦弱的脸庞变得扭曲不清。
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这个在尸山血海中都未曾皱一下眉头的少年,此刻哭得像个孩子。
他放下药碗,一把将妹妹紧紧搂进怀里,滚烫的泪珠大颗大颗地砸在她的发间。
“小棠……我的小棠……你终于……终于肯理哥哥了……”他语无伦次,声音嘶哑,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
怀中的身躯依旧孱弱,却不再是冰冷的木偶。
他能感觉到,妹妹的身体,有了一丝极其轻微的回应。
楚月闻讯赶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
林昭双眼通红,正笨拙地用勺子喂林小棠喝着一碗米粥。
而林小棠,虽然动作迟缓,眼神依旧有些迷离,但竟然真的在自己小口小口地吞咽着。
看到这一幕,楚月一直悬着的心也彻底放下了,她忍不住打趣道:“我就说吧,你这妹妹,骨子里的那股倔劲儿,比我还强。阎王爷想收她,也得问问她自己同不同意。”
林昭抬起头,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却露出了一个比阳光还要灿烂的笑容。
他看着楚月,声音依旧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哽咽:“只要她能好起来,只要她能再叫我一声哥,让我做什么,都值了。”
他这句话说得无比郑重,仿佛一个庄严的誓言。
一旁的苏晚晴看着兄妹情深,眼中也泛起温柔的波光。
她心思缜密,立刻从这件事想到了更深远的层面,柔声提议道:“林昭,秦大夫医术通神,此次救了小棠,更是功德无量。越州城中百姓饱经战乱和瘟疫之苦,许多人至今仍是小病拖、大病挨。我们何不在城中为秦大夫设一个医馆,让他悬壶济世,为更多需要救治的病人诊治?”
林昭闻言,精神一振,猛地一拍大腿:“晚晴说得对!我怎么没想到!我们不仅要建医馆,还要以医馆为核心,培训一批助医!教他们辨识草药、包扎伤口、还有基本的护理知识!这样一来,即便再有疾患,我们也能从容应对!”
他的思路瞬间被打开。
重建越州,不光是修城墙、建房屋,更重要的是建立一个完善的民生体系。
医疗,正是其中最重要的一环!
“这个好!这个法子太好了!”一直帮忙照顾小棠的刘大娘恰好端着热水进来,听到这话,立刻激动地接茬,“将军,您要是信得过我们这些老婆子,培训的事就交给我们!组织城里的妇女们帮忙熬药、洗衣、送饭,我们保管给您办得妥妥帖帖!”
“好!那就拜托刘大娘了!”林昭站起身,郑重地对她一抱拳。
一个以救死扶伤为目的的计划,就在这间小小的病房里,迅速成型。
它像一颗希望的种子,即将在这片废墟之上生根发芽。
夜深人静。
林昭没有回自己的房间,而是像小时候一样,和衣躺在妹妹的床侧,将她小小的身子揽在怀里。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她平稳的呼吸,和胸膛那微弱却充满生命力的起伏。
这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心安。
他拥着妹妹,仿佛拥住了整个世界。
就在他迷迷糊糊,即将入睡之际,一个清晰的、不再模糊的声音,轻轻地在他耳边响起。
“谢谢。”
只有两个字,却比任何话语都更有力量。
林昭的身体猛地一僵,睡意全无。
他收紧手臂,将妹妹更紧地抱在怀里,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之中。
他把脸埋在她的颈窝,用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地喃喃自语。
“傻丫头……跟哥哥说什么谢……是哥哥没用,是哥哥没有保护好你……以后,以后哥哥再也不会让你受一丁点苦了,绝不……”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化为无声的誓言,刻印在灵魂深处。
也就在这一刻,一道冰冷的、只有他能听见的系统提示音,在他的脑海中响起。
【触发隐藏事件:亲情的羁绊。】
【你与至亲之人重建了灵魂的链接,守护的意志转化为坚不可摧的力量。
获得额外奖励:民心值+30。】
林昭微微一怔,随即释然。
他不在乎什么奖励,怀中失而复得的温暖,便是这世间最好的馈赠。
接下来的几天,越州城的一切都步入了正轨。
测量队伍完成了初步勘测,重建规划图在林昭、苏晚晴等人的反复商讨下日渐完善。
医馆的选址也已敲定,刘大娘组织的妇女志愿队干劲十足,整个城市都沉浸在一种百废待兴的蓬勃朝气之中。
治安平稳,民心归附。
一切都在朝着最好的方向发展。
然而,不知从何时起,林昭的心中,却始终萦绕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不安。
这种感觉毫无缘由,却如影随形。
尤其是在他独自一人,行走在夜色笼罩的城中街道上时,总觉得在某个黑暗的角落,或某个高耸的屋顶上,有一双眼睛在默默地注视着他。
那目光不带杀意,却像毒蛇一样冰冷、粘稠,让他后背的汗毛都不自觉地竖起。
可每当他猛然回头,看到的却只有被风吹动的破旧旗幡,和空无一人的街道。
是他太多心了吗?
林昭站在月光下,眉头微蹙。
或许是连日操劳导致的错觉,但他更相信自己身经百战磨练出的直觉。
平静的湖面之下,似乎有暗流正在悄然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