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芷的青瓷瓶在月光下泛着温润的光,她指尖沾了点温水,将翠色药丸轻轻按进林小棠微张的唇间。
病床上的少女睫毛颤了颤,原本青白的脸颊浮起一丝血色。
林昭蹲在床头,掌心虚虚护着妹妹后颈,连呼吸都放得极轻——这是小棠这三个月来第一次主动吞咽。
再有三日就能解寒毒,但若...白芷的话被撞开的木门截断。
王铁匠的破锣嗓子裹着夜露灌进来:昭哥!
赵家带税吏杀到村头了!他腰间的铁锤撞在门框上,震得梁上的蛛网簌簌往下落。
林昭霍然起身,带翻了墙角的药罐。
瓷片飞溅的脆响里,他看见王铁匠额角的汗正顺着络腮胡往下淌,粗布短打被风灌得鼓胀,显然是从村东头一路狂奔过来。小棠。他转身握住白芷手腕,麻烦你守着。话音未落已抓起案上的网格账册,粗麻封皮磨得发亮,边角还沾着去年修水渠时的泥渍。
祠堂前的老槐树下,八个税吏正踮脚往院里张望。
为首的瘦脸男人指甲盖里凝着黑泥,手里的朱笔在账册上戳得响:这破本子也配叫账?
田亩多记三亩,税银少算五钱,当老子是瞎的?他手腕一翻,撕开半页账纸,碎纸片打着旋儿飘到林昭脚边——正是东三格陈阿婆家的记录,墨迹还带着新晒的麦香。
大人看仔细了。张三狗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这个平日只知扛锄头的庄稼汉此刻抱着块黑黢黢的铁板,铁板边缘还沾着铁锈,上月立账时,三百户按的手印都在这儿。他把铁板往石桌上一放,月光漏过槐叶,在铁板上投下斑驳光影——密密麻麻的指印像群黑蚂蚁,每个指腹的纹路都压得极深,连陈二婶那道被菜刀砍出的疤都清晰可见。
系统提示突然在眼前炸开红光:【税权之争触发!
请选择——A.当场验印(民心+10)b.私放税吏(保留退路)c.上报州府(触发官府介入)】林昭盯着晃动的选项,喉结动了动。
小棠服药时睫毛颤动的样子突然浮上来,还有三天,他得在这三天里把赵家的爪子全剁了。他抓起铁板往晒谷场走,让全村人都看着。
晒谷场的月光被火把烧得透亮。
铁板往石磨上一搁,就有眼尖的妇人喊起来:我家铁柱的大拇指!轰地围拢,张三狗举着火把凑近,指印里的细纹在火光下纤毫毕现。
瘦脸税吏的额头沁出冷汗,朱笔掉在地上,滚进了王铁匠的草鞋缝里。
好个林昭!马蹄声裹着冷笑碾进晒谷场。
赵文远穿着月白锦袍,腰间玉牌撞出清脆的响,身后跟着四个挎刀的护院。
他扫了眼铁板,又瞥向林昭怀里的账册,突然笑出声:你当立块破碑就能遮天?他手指往村外一指,林昭这才注意到,村头的老榆树下不知何时立起块新碑,红漆写着清河县田赋几个大字。
赵公子倒是提醒我了。林昭大步走到碑前,指尖划过碑文。
夜风掀起他的粗布袖口,露出腕间被赵府家丁抽的鞭痕。江南六县田赋均为每亩三钱,他声音陡然拔高,这碑上写着二钱——赵公子,少的那一钱,是进了谁的腰包?
人群里炸开抽气声。
李寡妇突然冲出来,怀里抱着个破木盒:我家男人去年交粮,明明被收了三钱五!陈阿公抖着胡子接话:我家三亩地,交了九钱半!赵文远的脸白得像账册里的纸,他踉跄后退两步,锦袍下摆沾了泥也顾不上,只指着林昭喊:你、你这是污蔑!
深夜的焦糊味是被风卷来的。
林昭正给小棠换凉毛巾,突然闻到浓重的烟火气。
他推开窗,东边的天空正翻涌着橙红色的浪——是村东头的麦垛!防火队!他抄起墙角的水桶冲出门,嗓子喊得发哑,东三格提水,西二微格拆隔离带!
二十个提着水桶的身影从四面八方涌来,王铁匠举着铁叉砸开麦垛旁的篱笆,张三狗带着人用湿棉被扑火。
林昭拎着水桶冲进火场时,看见白芷正抱着小棠站在警戒塔下,系统提示在眼前闪烁:【改革进度80%(越州起事准备完成)】。
火灭时天已泛白。
林昭蹲在焦黑的麦垛前,掌心还留着水的凉意。
小棠的手突然从背后伸过来,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背。哥,我不疼了。少女的声音像新抽的柳枝,带着点细细的颤。
林昭转身把她抱进怀里,鼻端萦绕着焦味里混着的药香。等你好了,他贴着妹妹发顶说,咱们去州城,要个天大的公道。
晨光漫进柴房时,林昭摸出藏在梁上的水系图。
泛黄的纸页卷着霉味,他用指节抹开褶皱,看见越州城旁蜿蜒的河道。刘师傅...他对着地图轻声念,窗外传来雄鸡打鸣,该是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