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的喉结动了动。
山道上的马蹄声裹着夜露,每一下都像敲在他紧绷的神经上。
楚月攥着他衣袖的手越来越紧,指节发白得几乎透明,断剑上的血珠滴在他手背,凉得刺骨。
少东家!张疤脸的钢刀在暮色里划出半道弧光,马队停了!
带头的那小子......是周虎!
林昭眯起眼。
二十步外,当先的玄甲骑士翻身下马,铠甲上的血渍在火把映照下泛着暗紫。
那是楚万雄最器重的副将周虎,左脸有道箭伤,此刻正攥着半卷染血的军报,刀疤随着急促的呼吸一抽一抽:林兄弟,楚将军他......
楚月突然踉跄一步,断剑坠地。
林昭及时扶住她,能感觉到她全身都在发抖,像被暴雨打湿的幼兽。
他的掌心触到她后颈的冷汗,想起三天前楚月给他看的家书——楚万雄在信里画了朵山茶花,说等开春要带女儿去滁州城外看花海。
周叔,我爹呢?楚月的声音碎成了片,是不是......
周虎的喉结滚动两下,突然将军报拍在石案上。
石案是林昭让人从废墟里搬来的,还沾着未干的血。
军报外层的火漆裂成几瓣,露出里面发黄的绢帛,林昭一眼就看见角落的焦痕——像是被匆忙烧过又撕开的。
三日前,楚将军派斥候去探赵怀远的粮草营。周虎的手指抠进石案缝隙,指甲缝里全是黑血,可那批斥候......今早有人在赵营外看见他们!他突然提高嗓门,目光像淬了毒的箭射向林昭,赵怀远是越州最大的粮商,上个月刚给楚将军送过三千石军粮!
现在他的营里出现我军斥候,你说巧不巧?
楚月猛地按住周虎肩膀。
她的指甲几乎要掐进对方铠甲里:那些人今早在赵怀远军营出现过?她转头看向林昭,眼底翻涌着浓得化不开的悲怆,我爹常说,赵家人制的药粉能让人说真话......
林昭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掀开军报内层,指腹在绢帛夹缝里一蹭,指尖沾了点淡金色粉末。
那是赵家特有的醒神散,他在社区戒毒所见过类似配方——说是提神,实则能让人在半昏迷状态下吐实。
有人在挑拨离间。他将粉末凑到鼻尖,药香里混着若有若无的苦杏仁味,楚将军的斥候若真投敌,赵怀远没必要留活口。
这军报,是有人故意送来的。
哥......
林小棠的咳嗽声像一根细针,猛地扎进他心口。
妹妹蜷在篝火旁的草席上,小脸白得像纸,却强撑着拽住他衣角。
她手里攥着半张药方,墨迹被眼泪晕开:哥,药方上的紫河车......要去药铺换......
林昭的心脏揪成一团。
他蹲下来,用拇指抹掉妹妹眼角的泪:小棠乖,等哥处理完这事,立刻去给你抓药。他摸了摸妹妹发烫的额头,转身时瞥见周虎的手正慢慢移向腰间佩刀。
系统玉牌在腰间发烫,机械音突然炸响:【信任抉择】请选择:A.公开验毒(激化矛盾)b.暗中调查(拖延时机)c.假意妥协(布局陷阱)
林昭的指节捏得发白。
他想起社区调解时王大爷说的矛盾要解,先找线头,又想起小棠咳血的帕子。
突然,他抄起旁边的硫磺火把,地按进军报。
火舌舔过绢帛,焦黑的字迹里隐约露出半枚印章——比楚家军专用的火漆印,少了三道暗纹。
周副将,你看这火漆。他举着火把,火光在他眼底跳动,楚将军的印信,边缘有三圈云纹。
这枚......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周虎骤然绷紧的下颌,像是照着模子刻的。
周虎的呼吸陡然粗重。
他的手在刀柄上顿了顿,又缓缓松开,可眼底的疑虑并未消散:林兄弟如何证明?
张疤脸。林昭头也不回地喊了一声。
张疤脸扛着柴刀从阴影里走出来,刀背还沾着未擦净的血。
他往周虎跟前一站,刀疤在火光里扭曲成狰狞的弧度:少东家让我盯着呢。
周虎的瞳孔微微收缩。
他的手又往刀柄挪了寸许,皮鞘与铠甲摩擦出细碎的声响。
林昭盯着他的指尖,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这把刀要是拔出来,今夜的峡谷,怕是要再添几具尸体。
而张疤脸的柴刀,已经悄悄抬到了齐肩高度。
周虎的佩刀出鞘时带起一阵冷风,刀身刚露出三寸,张疤脸的柴刀已精准架在他后颈。
刀刃压得他喉结发疼,张疤脸粗重的呼吸喷在耳后:少东家说......楚家军的火药配方,可藏在你腰间铁盒里?
林昭的火药犁几乎是同时抵住周虎咽喉。
那是他用拆了引信的火药筒削成的尖锥,混着硫磺的焦味刺得人鼻腔发酸。
他能看见周虎瞳孔里跳动的火光——那里面有惊惶,有挣扎,还有一丝被戳破秘密的慌乱。
周叔!楚月突然扑过来按住林昭手腕,指尖凉得像冰,他妻子陈氏还在赵怀远手里!
上个月我爹派他去滁州换粮,赵家人扣了陈氏当人质!
林昭的手指在火药犁上微顿。
系统玉牌在腰间烫得发烫,他想起三天前替小棠煎药时,楚月翻着账本嘀咕周副将最近总往药铺跑——原来不是为治箭伤,是给人质送药材。
松开。他压下火药犁,却没退开半寸,张疤脸,撤刀。
张疤脸的柴刀挪开时带起一片冷汗,周虎的后背早被铠甲里的汗浸透。
林昭抓过旁边的硫磺粉袋,地撒在周虎衣襟上:今夜子时,你带医疗队走北侧山道。他指腹碾了碾周虎铠甲缝隙里的泥屑,赵怀远的细作鞋底沾着滁州红土,你走北道,他们追不上。
周虎的喉结动了动:林兄弟......
我要陈氏的平安信。林昭打断他,明早卯时,送到小棠的药铺。他转身看向篝火旁的妹妹,小棠正把药罐往火里推,药汁沸腾的声混着她压抑的咳嗽,像根细针扎在他心上。
后半夜的山风卷着露水灌进峡谷。
林昭蹲在焦土上,用烧红的火钳画出新防御图——这是他在社区做应急演练时学的网格布防,把越州城划成九块,每块设个网格长,就像管社区楼栋那样管城池。
系统机械音突然响起:【同盟稳定度+25%】当前进度:桃花村试点(78%)。
林昭的指尖在西市粮仓的标记上顿住。
他想起小棠刚才塞给他的半块烤红薯,还带着妹妹掌心的温度。
正想把北道的岗哨再加两个,身后突然传来铠甲摩擦声。
周虎单膝跪地,玄甲上的硫磺粉在月光下泛着淡金:末将...愿效犬马之劳。他抬头时,左脸的箭伤在阴影里像道暗红的疤,林兄弟今夜若杀我,楚家军至少要乱三日。
可你没杀......
因为你不是叛徒。林昭伸手拉他起来,触到对方袖口的刺绣——蛇形暗纹,针脚细密得反常。
他想起楚月曾说赵怀远的私兵绣着图腾,指尖微不可察地收紧,又若无其事松开,楚将军把三千石军粮交给你,就说明信你。
楚月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
她望着周虎袖口的暗纹,月光照得她眼尾发红,像浸在水里的山茶花。
林昭递过水壶时,她突然抓住他手腕,掌心攥着团皱巴巴的纸:哥,我爹......她顿了顿,把纸团塞回衣襟最里层,等拿下越州,我有话要跟你说。
东方泛起鱼肚白时,小棠举着药罐从药铺跑过来,发梢沾着晨露:哥!
周叔送来平安信了!她展开信纸,墨迹未干的陈氏安好四个字上,还带着淡淡的艾草香——那是小棠给周虎妻子开的安胎药味。
林昭接过信的瞬间,瞥见楚月正低头抚弄衣襟,指腹反复摩挲着藏在里面的纸团。
他认得那种褶皱——像被人反复打开又折起的婚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