账册,如同一道催命的惊雷,在整个江南炸响。
吴江县,乃至周边的松江、嘉兴,一夜之间,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那些平日里高高在上,视佃农为蝼蚁的士绅们,此刻却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惶惶不可终日。
“完了!全完了!我家那三百亩上等水田,只报了五十亩,这……这要是被查出来,是要掉脑袋的啊!”一个姓张的员外在家中急得团团转,汗水浸透了华贵的丝绸内衫。
“何止是你家!那账册上,哪家哪户是干净的?这林昭,是要把我们往死路上逼!”另一位士绅咬牙切齿,眼中却满是恐惧。
恐慌如瘟疫般蔓延,有的连夜将金银细软装车,企图外逃;有的则病急乱投医,四处托关系,希望能将自家的名字从那要命的账册上抹去。
然而,他们很快就绝望地发现,以往无往不利的关系网,在林昭那双冰冷的眼睛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就在这片混乱的中心,林昭却投下了一颗更重的石子,激起千层巨浪。
吴江县衙门口,人声鼎沸。
一块崭新的牌子被高高挂起——“吴江县田亩公开账簿登记处”。
牌子旁边,一张巨大的告示被衙役们用力贴在墙上,墨迹未干,却字字诛心。
“告江南父老乡亲!即日起,凡我吴江治下百姓,皆可至登记处举报士绅豪族隐田、漏田之行径。凡提供线索,一经核实,按追缴罚金之三成,予以奖赏!现银发放,绝不拖欠!”
三成!
人群中先是死一般的寂静,随即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议论声。
“三成?老天爷!要是举报个百亩隐田,那罚金得有多少?奖赏岂不是够咱们吃用好几年?”一个衣衫褴褛的佃农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可……可那是士绅啊!咱们斗得过吗?”有人胆怯地缩了缩脖子。
就在这时,一个高亢的声音压过了所有嘈杂。
只见林昭的得力干将李四,站在登记处门口的台阶上,手持铁皮喇叭,声传百米。
“诸位乡亲!有县尊大人为你们做主,你们怕什么!那些士绅的田,本就是从你们手中巧取豪夺而来!现在,县尊大人给你们一个拿回公道的机会!谁敢报复举报人,就是与县尊大人为敌,与整个吴江的百姓为敌!抄家灭族,绝不姑息!”
话音刚落,一队队身着统一制服、手持水火棍的民兵迈着整齐的步伐,在登记处周围巡逻起来,肃杀之气,让所有人心头一凛。
人群中,一个面黄肌瘦的中年汉子,捏紧了拳头,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
他家世代为顾家耕种,亲眼看着顾家将村口那片肥沃的河滩地,用一张伪造的旧地契变成了他家的私产。
他犹豫了许久,终于一咬牙,分开人群,第一个冲向了那张登记桌。
“俺……俺要举报!俺知道顾家在城东有一处从未上过黄册的私田,足有八十亩!”
这一声,仿佛点燃了引线。
登记处的官吏立刻为他倒上一碗热茶,和颜悦色地让他坐下细说。
不到半个时辰,记录完毕,李四亲自带着一队人马,拿着临时签发的搜查令,直扑城东。
两个时辰后,消息传回。
“报!城东顾氏隐田核实无误!共计八十三亩!”
“报!按律,罚金共计一千二百两白银!”
“县尊有令!赏举报人周大牛,三百六十两白银!”
当那沉甸甸的,装着三百六十两雪花银的钱袋子,在众目睽睽之下交到那名叫周大牛的汉子手中时,整个县衙门口彻底沸腾了!
周大牛捧着钱袋,激动得浑身颤抖,热泪盈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朝着县衙方向磕了三个响头。
“青天大老爷啊!”
这一幕,比任何言语都更具煽动力。
原本还在观望的百姓们,像是被打了鸡血,疯了一般涌向登记处。
“我举报李员外家在南山有片桑林!”
“王乡绅家的后院,直接连着一片没登记的菜地!”
“……”
一时间,举报信如雪片般飞来。
士绅阶层固若金汤的堡垒,被林昭用最简单、最直接的利益,从内部撕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
与此同时,另一场风暴正在酝酿。
城南,一处不起眼的粮仓外。
楚月一身劲装,眼神冷冽如刀。
她身后,是几十名精干的民兵队员,个个神情肃穆,手按腰刀。
“这里是顾家的私仓,我们收到线报,里面不仅藏有大量未报税的粮食,还有其他东西。”楚月声音不高,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撞门!”
一声令下,数名壮汉扛着巨大的撞木,猛地冲向仓库大门。
“砰!”
大门应声而碎,木屑纷飞。
守卫的家丁们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如狼似虎的民兵瞬间制服。
楚月带人冲入仓库,一股陈腐的米糠味扑面而来。
仓库极大,一袋袋粮食堆积如山,数量惊人。
“仔细搜!任何角落都不要放过!”楚月下令。
队员们立刻散开,开始细致地搜查。
突然,一名队员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搬开几袋粮食后,发现了一块松动的地砖。
“队长!这里有东西!”
楚月快步走过去,撬开地砖,一个暗格赫然出现。
暗格里没有金银,只有一个上了锁的铁盒。
“打开它!”
一名队员用刀撬开铁锁,盒子打开,里面并非什么奇珍异宝,而是一叠书信。
楚月拿起最上面的一封,展开一看,瞳孔骤然收缩。
信的落款,是一个朱红色的私印——赵。
信中内容,更是触目惊心。
字里行间,详细记录了赵家如何指示顾远舟等江南士绅,暗中囤积粮食,操控米价,甚至是如何规避税法,将黑钱洗白的种种手段。
“立刻将所有信件封存,火速送交县尊!”楚月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知道,自己手中握着的,是足以将整个江南赵家势力连根拔起的铁证!
当这叠密信摆在林昭面前时,他只是平静地翻阅着,脸上没有丝毫意外。
看完最后一封,他将信纸轻轻放下,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果然是赵家在背后撑腰。”他淡淡地说道,仿佛在陈述一件早已知晓的事实,“我还以为他们能藏得更深一些。”
林昭搅起的滔天巨浪,让一些“聪明人”开始另寻出路。
吴江第二大士绅,周文达,就派了心腹管家,悄悄来到了县衙后堂。
“我家老爷说了,”管家对着林昭深深一揖,姿态放得极低,“县尊大人兴新学,办实业,都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我家老爷愿捐资五千两,为吴江修建一座新学堂,只求……只求县尊大人能对我周家网开一面,免去未来三年的商税。”
林昭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眼皮都没抬一下。
“钱,我收下。新学堂,也照建。”他慢悠悠地开口,“免税,也可以谈。”
管家心中一喜,以为事情成了。
不料林昭话锋一转,语气陡然变得锐利:“但是,有一个条件。周家所有的田产、商铺,都必须立刻、马上,全部纳入‘网格化’监管体系。每一笔收入,每一笔支出,都要有明确的记录,随时备查,确保税收公平。”
管家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这哪里是免税,这分明是把周家扒光了放在官府眼皮子底下!
从此再无任何空子可钻。
这比交税还让他家老爷难受!
“回去告诉周文达,”林昭放下茶杯,声音不大,却带着千钧之力,“我的规矩,就是吴江的规矩。要么遵守,要么……就和顾家一样,等着我来帮你遵守。”
民间的力量,也被彻底点燃。
曾经受过林昭恩惠的刘大娘,如今成了十里八乡最有威望的人。
她自发组织了一群嫉恶如仇的村民,成立了“乡民监督小队”。
这些大爷大妈,每日里搬着小马扎,就坐在那些劣迹斑斑的士绅宅邸周围,“聊天”、“织毛衣”、“晒太阳”。
可他们的眼睛,却像鹰一样,死死盯着大门里的任何风吹草动。
谁家想连夜转移财物,小队成员立刻“不小心”把路堵上;谁家的管家想去恐吓举报人,还没出巷子口,就被一群“路过”的大娘围住,你一言我一语,骂得他狗血淋头。
刘大娘甚至自己掏钱,请人写了张更大的公告,贴在村口:“凡有举报贪腐劣绅,证据确凿者,除官府奖赏外,我老婆子私人再奖赏白银十两!”
官府和民间,形成了一张天罗地网,让所有心怀鬼胎的士绅无处遁形。
顾家大宅,死气沉沉。
往日的宾客盈门,如今门可罗雀。
顾远舟一夜之间苍老了十岁,他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三天三夜没有出门。
他的儿子顾文博冲了进来,满脸焦急:“父亲!不能再等了!再这么下去,我们顾家就真的完了!我们去找赵家,赵家一定会帮我们的!”
顾远舟缓缓抬起头,眼中布满血丝,他看着自己这个还天真着的儿子,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没用的……都晚了……”他的声音沙哑干涩,“这林昭,比赵家,比我见过的任何一个酷吏都可怕……”
“他不靠刀剑杀人,不靠权势压人。”顾远舟的眼神里,流露出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恐惧,“他靠的是人心。他把刀子,递到了那些贱民手里,让我们成了所有人的公敌……这盘棋,我们从一开始就输了。”
夜,深沉如水。
林昭的书房里,烛火轻轻跳动。
他正在一张巨大的地图上,用朱笔标注着什么。
突然,窗户被轻轻叩响了三下。
他神色不变,起身开窗。
窗外空无一人,只有一枚用石子压着的信笺,静静地躺在窗台上。
林昭展开信纸,上面只有寥寥数语,字迹潦草,显然是仓促写就。
“赵家已动,钦差不日抵江南,名曰巡视,实为拿你。来者李慎之,心狠手辣,善弄舆情,万望小心。”
没有落款,没有来由。
林昭捏着信纸,在烛火上将其点燃,看着它化为一缕青烟,消散在空气中。
他的嘴角,缓缓上扬,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
“钦差?看来,是时候迎接朝廷的‘贵客’了。”
就在他轻声自语的瞬间,一道只有他自己能看见的淡蓝色光幕在眼前浮现。
【检测到关键剧情节点:朝廷干预】
【解锁新技能:舆情引导】
【技能说明:可在三日内,大幅度提升指定群体(当前可选:士绅、平民)对宿主的好感度与信任度,扭转舆论风向。】
林昭的目光,落在了地图上“江南”两个大字上,眼神深邃如夜空。
李慎之,赵家的刀吗?
他轻轻敲击着桌面,心中已经有了无数个应对的方案。
你想玩弄舆情,我就让你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人心所向。
窗外,风雨欲来。
一场更大、更凶险的博弈,即将在江南这片富饶而又混乱的土地上,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