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军如黑色的潮水,漫过江南翠绿的原野,最终在临江城下凝固成一道钢铁长城。
三道壁垒森严的包围圈,将这座曾经繁华的江南重镇勒得喘不过气来。
肃杀之气冲天而起,连天上的流云都仿佛被冻结了。
林昭立马于中军阵前,一身玄甲在日光下泛着幽冷的光。
他没有看那高耸的城墙,眼神却仿佛穿透了厚重的砖石,直刺城中每一个叛军士卒的心脏。
内力鼓荡,他的声音借着某种奇特的共鸣之术,清晰地传入临江城每一个角落,宛如天神降下的法旨:“城中将士听着!尔等或为胁从,或为蒙蔽,今我天兵已至,只诛首恶!凡放下武器,开城出降者,既往不咎!若顽抗到底,城破之日,格杀勿论!”
声音滚滚如雷,一遍又一遍地回荡。
城墙之上,原本紧握兵器的士卒们,手心开始冒汗,眼神闪烁不定。
他们中的大多数人,本就是被裹挟的普通府兵,或是被重金诱惑的亡命徒,对顾家并没有多少忠诚可言。
“既往不咎”四个字,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他们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不许动!谁都不许动!”
城楼上,顾天行状若疯虎,双目赤红。
他拔出腰间佩剑,剑锋在一名身体微微颤抖的年轻士兵脖颈上划出一道血痕。
“谁敢降?谁敢动摇军心?我亲手活劈了他!”
恐慌在蔓延,但死亡的威胁同样真实。
然而,林昭的喊话已经种下了怀疑与恐惧的种子。
顾天行深知,军心已乱,单靠威吓撑不了多久。
一抹狠厉之色从他眼中闪过,他对着身边的亲卫嘶吼道:“去!把城里的那些贱民都给我赶上来!让他们上城墙,给我当肉盾!我倒要看看,他林昭是连自己的子民也一并屠戮,还是眼睁睁看着我们守住此城!”
这道命令,泯灭了最后的人性。
很快,城内哭喊震天,无数手无寸铁的百姓被叛军用刀枪驱赶着,推搡着,哭嚎着涌上城墙。
他们成了叛军身前最脆弱,也最恶毒的屏障。
老人、妇女、甚至还有孩童,他们的脸上写满了惊恐与绝望。
城外,林昭的亲卫脸色剧变,怒斥道:“主公,顾天行此獠,丧心病狂!”
林昭的脸上却毫无波澜,那双深邃的眸子冷得像万年不化的寒冰。
他静静地看着城墙上那人间地狱般的一幕,看着顾天行自以为得计的狰狞笑容。
“垂死挣扎,徒增罪孽。”他淡淡地吐出八个字。
下一瞬,他的意识沉入一片玄奥的境界。
眼前仿佛出现了一副巨大的、半透明的沙盘,整个临江城的结构、兵力部署、防御弱点,都以数据的形式清晰标注。
无数条代表着进攻路线的红色光流在沙盘上推演、优化,最终汇合成一个完美的方案。
“战术指挥,Lv3,启动。”
林昭的瞳孔深处,仿佛有星辰在幻灭。他抬起手,猛然挥下。
“总攻!”
命令下达的瞬间,整个战场活了过来!
“杀!”
西门方向,楚月一马当先,她身后的义军将士组成一面面巨大的盾阵,如移动的钢铁堡垒,顶着城头倾泻而下的箭雨,发出“咄咄咄”的闷响。
箭矢如蝗,却无法穿透这严密的防御。
盾阵之下,一架架高耸的登云梯被奋力推向城墙,每一步都踏着震天的战鼓与同袍的怒吼!
“轰——!”
几乎是同一时间,北面的天空传来尖锐的呼啸。
赵世安站在高高的指挥台上,冷静地挥动着令旗。
数十台巨大的投石机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将磨盘大小的巨石抛向天空,划出一道道死亡的弧线。
巨石精准地砸在先前已被重点打击过的城墙缺口处,每一次撞击都让大地为之颤抖,砖石崩裂,烟尘冲天。
那段本就摇摇欲坠的城墙,在持续的轰击下发出了痛苦的呻吟,崩塌只是时间问题。
而最致命的打击,来自于城内。
无人察觉,在顾天行驱赶百姓上城墙制造混乱之时,柳如一早已通过她那神鬼莫测的“信息网络构建术”,将一道道加密指令送入了城中。
数十名伪装成普通百姓、小商贩的特工,在这一刻同时发难。
南城的粮仓突然燃起熊熊大火,黑烟滚滚,直插云霄。
“粮仓被烧了”的呼喊声,比任何战鼓都更能摧毁人的意志。
东门的守城器械被人从中破坏,几名负责操控的叛军军官被悄无声息地割断了喉咙。
更有甚者,几名特工混在被驱赶的百姓中,趁乱夺取兵器,高喊着“林帅万岁,不降者死”,在叛军阵中掀起一片血雨腥风。
内乱,外攻,心理瓦解。
三位一体的打击,瞬间让临江城的防御体系陷入了彻底的瘫痪。
战斗,从一开始就进入了白热化的屠杀阶段。
城北的缺口终于在一声巨响中彻底崩塌,露出了一个巨大的豁口。
早已等候多时的精锐步卒如猛虎下山,咆哮着冲入城中。
眼见大势已去,叛军副将秦烈心胆俱裂。
他没有丝毫为顾天行尽忠的念头,当机立断,聚集了身边仅剩的数百残部,舍弃了正面战场,疯狂地朝着防守相对薄弱的东门冲去,企图趁乱突围。
然而,他才冲出不到半里,街道的尽头,一员大将横刀立马,早已等候多时。
正是刚刚指挥完投石机轰炸,又立刻率部入城的赵世安。
“秦烈,你以为你能跑到哪里去?”赵世安的声音沉稳如山。
秦烈面如死灰,他知道自己落入了林昭的算计之中。
连他突围的路线,都被预判得一清二楚。
绝望之下,他爆发出困兽般的凶性,嘶吼着挥刀扑上:“给我杀出一条血路!”
双方瞬间激战在一起。
秦烈的亲卫皆是亡命之徒,一时之间竟也凶悍无比。
但赵世安的部队是百战精兵,装备精良,配合默契,如同一台精准的绞肉机,不断收割着叛军的生命。
赵世安亲自对上了秦烈。
刀光剑影,金铁交鸣。
不过十余合,秦烈便被赵世安一记势大力沉的劈斩震得虎口开裂,长刀脱手。
下一刻,冰冷的刀锋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秦烈身体一软,所有的凶悍和勇气都随着脱手的兵器烟消云散。
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甚至顾不上身上的重伤,涕泪横流地叩首道:“赵将军饶命!我……我是一时糊涂!我愿降!我愿交出所有贪墨的家产,数十万两白银,还有城中所有的秘密!只求能赎我这条贱命!”
赵世安厌恶地看了他一眼,冷哼一声,命人将他捆了。
西城楼上,顾天行亲眼目睹了秦烈的被俘。
他看着自己的军队土崩瓦解,看着林昭的大旗在城中一个个区域升起所有的野心,所有的谋划,都成了镜花水月。
他的脸上浮现出一种混杂着悔恨、疯狂和不甘的惨笑。
他缓缓举起手中的佩剑,对准了自己的脖子。
“叔父……天行无能,来世再为您效力……”
就在剑锋即将触及皮肤的刹那,一道凄厉的破空声响起!
“当!”
一柄飞刀精准地击中了他手中的剑脊,巨大的力道将长剑震飞,远远地落在地上。
楚月几个起落,已经跃上城楼,身形快如鬼魅,一脚踢中顾天行的膝弯,将他踹得跪倒在地。
冰冷的剑锋,随之压上了他的后颈。
“想死?太便宜你了。”楚月的声音清冷如霜。
不久后,浑身浴血、狼狈不堪的顾天行被押到了林昭面前。
他抬起头,死死地盯着这个终结了他一切的男人。
林昭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平静得像一汪深潭,没有任何胜利者的骄狂,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淡漠。
“你叔父顾长风,手握江南大半精锐,尚且没能翻盘。你凭着这点残兵败将,还想做什么青天白日梦?”
顾天行浑身一震,所有的不甘和怨毒,在这一句话面前,都化为了彻骨的绝望和可笑。
是啊,连他那枭雄般的叔父都败了,自己又算得了什么?
呜——呜——
胜利的号角响彻云霄,悠远而苍凉。
城墙上,顾家叛军的旗帜被扯下,撕得粉碎,一面崭新的、绣着烈日雄鹰的新政大旗,在残阳的余晖中缓缓升起。
林昭走上城头,染血的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他俯瞰着脚下这座满目疮痍的城市,远眺着暮色四合的万里江山,心中一个声音在回响。
“江南,终于清净了。”
硝烟的气息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劫后余生的寂静。
城中的百姓们,小心翼翼地从藏身之处走出。
他们看着城头那面新的旗帜,看着那个如神只般伫立的身影,脸上的表情复杂难言。
有恐惧,有茫然,但更多的,是一种如释重负的解脱,和一种看向未来的、微弱而炽热的期盼。
渐渐地,不知是谁第一个跪下,紧接着,成百上千的百姓,自发地朝着城头的方向跪拜下去。
没有命令,没有强迫,只有一片死寂的沉默和无数双投向林昭的、混杂着敬畏与感激的目光。
林昭感受到了这些目光。
他明白,战争的结束,仅仅是一个开始。
刀剑可以征服一座城,但要真正地拥有它,需要的远不止于此。
一场风暴已经过去,但风暴留下的疮痍,正等待着他去抚平。
万里晴空之下,一场新的、更宏大的征途,已然在他脚下无声地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