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銮殿内,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
周廷岳的声音在大殿中回响,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陛下,祖制不可违!区区民代,凭何干预六部政务?此乃动摇国本之举!臣恳请陛下,裁撤忠烈祠议事之权,以正朝纲!”
他身后,礼部尚书与工部尚书齐齐出列,躬身附和:“臣等附议!”
三位重臣联手发难,如三座大山压向龙椅上的年轻皇帝。
皇帝的眉头紧锁,目光在周廷岳那张布满褶皱却依旧精明的脸上,和殿下另一侧静立不语的林昭之间来回移动。
他知道,这是旧有士族势力对林昭新政最猛烈的一次反扑。
裁撤忠烈祠议事权,就等于砍掉了林昭改革的左膀右臂。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林昭却突然上前一步,平静得像一潭深水。
“陛下,”他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大殿,“周大人所言,不无道理。臣自推行新政以来,致使朝野非议不绝,有伤朝廷和气。臣……德不配位。”
他深深一揖,语出惊人:“臣,请辞总领改革之一切职务,愿归乡养病,以安朝局。”
一言既出,满朝皆惊!
周廷岳先是一愣,随即眼中迸发出难以抑制的狂喜。
他原以为这会是一场惨烈的拉锯战,却没想到林昭竟如此不堪一击!
他终究是怕了!
一个泥腿子出身的家伙,就算有些小聪明,又怎敌得过我等盘根错节的百年世家?
皇帝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他想开口挽留,却见林昭垂首不语,一副去意已决的模样。
消息传出宫门,京城瞬间炸开了锅。
当夜,三千名来自全国各地的民代自发聚集在宫门之外,他们高举着简陋的横幅,一遍遍地高呼着:“我等为民请命,林大人无罪!”“还我林大人!还我青天!”
声浪滔天,震动了半个京城。
周廷岳站在府邸的高楼上,听着远处传来的呼喊,嘴角的笑意愈发得意。
他呷了口茶,对心腹道:“不过是些无知匹夫的鼓噪罢了。林昭已是冢中枯骨,不足为虑。传令下去,让他闹,闹得越大越好,正好让陛下看看,这所谓的民意,是何等混乱无状!”
然而,他不知道,当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宫门前的喧嚣和闭门不出的林昭身上时,一张无形的大网,正由林昭最信任的人悄然织就。
林府书房内,苏晚晴一袭素衣,笔尖在雪白的宣纸上飞速划过。
她起草的,并非是为林昭辩解的奏章,而是一份名为《六部政务公开令》的草案。
草案的核心条款简单而致命:凡涉及税改、军饷、赈灾三项国之命脉的款项,各部须在五日之内,于指定报纸及各州府衙门,公示详细收支条目,供天下人查阅。
而在另一间密室,柳如是正指挥着情报组织“蝶网”的核心成员。
一块巨大的水晶壁上,无数细小的符文流转不息,这是小蝶独创的“信息筛选术”。
蝶网的探子们早已渗透进各部,将堆积如山的文书、账目、信函内容,通过特殊渠道实时传送至此。
“筛选关键词:赈灾、修缮、银两、替换。”柳如是冷静地下令。
水晶壁上的符文飞速重组,三日后,七条清晰的线索被锁定。
“找到了!”小蝶指着其中一条,“工部侍郎王贺,私自涂改了江南水灾的赈灾名单,将三千石粮食换成了他姻亲家的劣质陈米,差价至少一万两!”
“还有这条,”另一名探子道,“礼部主事李谦,以修缮先帝祭坛为名,虚报修庙银两三万,实则只用了五千两,其余皆入了私囊!”
一条条罪证,触目惊心。
第五日,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林昭将就此销声匿迹时,他却突然出现在了早朝之上。
他换上了一身崭新的官服,神情淡然,仿佛前几日的请辞风波从未发生。
周廷岳心中一凛,暗道此人脸皮真厚,但依旧稳如泰山。
他倒要看看,一个已经主动请辞的人,还能翻出什么浪花。
林昭并未提及官复原职之事,甚至没有看周廷岳一眼。
他直接从袖中取出一份奏折,呈给皇帝:“陛下,臣闭门思过数日,深感朝堂纷争,皆因信息不通、猜忌横生。为正本清源,臣恳请陛下推行政务透明,使国库用度,皆在阳光之下。”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周廷岳等人,声音陡然转冷:“若诸公一心为公,光明磊落,又何惧将账目公示于众,接受百姓监督?”
这一招,釜底抽薪!
他不争权,只争理。
你不是说我民代干政吗?
好,那我就让天下万民都来看看,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大人们,是如何“为国理财”的!
皇帝的眼睛瞬间亮了。
这正是他打破士族垄断,将权力收归中央的绝佳机会!
他当即拍案:“准奏!即刻推行《六部政务公开令》,三日后,为首期政务公示日,由……林昭亲自主持查验!”
周廷岳的脸色终于变了。
他没想到林昭竟会使出如此毒辣的一招。
但他骑虎难下,当着满朝文武,若是反对,岂不就是心中有鬼?
他只能咬着牙应允:“陛下圣明,臣等遵旨。”
退朝后,周廷岳立刻召集心腹,眼中闪烁着恶毒的光芒:“他想查账?那就让他查!立刻去做一本假账,就说户部为修缮黄河大堤,虚列了二十万两治河款。然后,把这本假账偷偷换进户部库房。公示日那天,当众揭穿,就说是林昭一党为推行新政,故意栽赃嫁祸!”
他自以为得计,却不知一只“蝴蝶”早已盯上了他。
当夜,周廷岳的心腹趁着夜色潜入户部库房,小心翼翼地换掉了账本。
他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却没发现,在库房的横梁阴影处,一枚微小的留影石,正将他的一举一动,连同他脸上得意的笑容,清晰地记录了下来。
三日后,首期政务公示日。
地点设在午门广场,文武百官、三千民代以及数万百姓围得水泄不通。
林昭一身素袍,立于高台之上,神色沉静。
“今日,遵陛下旨意,首查户部!”林昭声音清朗,直指核心。
户部尚书硬着头皮,命人抬上数个大箱子。
林昭亲自上前,在万众瞩目下,随机抽出一本账册。
他翻开账册,目光一凝,随即高声念道:“永安七年秋,户部支银二十万两,用于黄河大堤修缮。然工部同期并无此项工程记录!”
话音未落,周廷岳猛地站了出来,状若癫狂地指着林昭,怒吼道:“林昭!你竟敢伪造账目,栽赃朝廷命官!户部库房重地,账册皆有火漆封条,你为了陷害我等,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他演得声泪俱下,仿佛蒙受了天大的冤屈。
不少不明真相的官员和百姓都开始窃窃私语。
然而,林昭只是淡淡一笑,那笑容里带着一丝怜悯。
“周侍郎,你先别急。”他转头对禁军统领道,“劳烦将军,将户部原库房的封条取来。”
片刻后,禁军捧着一个木盒上台。
林昭当众打开,里面赫然是库房门上那张盖着内府大印的封条——完整无损,封蜡上的纹路清晰可辨。
林昭举起封条,又指了指那本账册上尚未完全干透的墨迹,声音陡然变得冰冷如刀:
“封条未破,库门未开,这本墨迹未干的账本,难道是自己长了翅膀,飞进去的吗?周侍郎,是你……太急了。”
周廷岳的脸“刷”地一下变得惨白。
林昭没有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他对着台下的小蝶微微颔首。
小蝶会意,命人抬上一块巨大的留影壁。
随着灵力注入,墙壁上光影浮动,清晰地映出了那个深夜,周廷岳的心腹鬼鬼祟祟潜入库房,将一本旧账册藏入怀中,再把一本新账册放上书架的全过程!
铁证如山!
全场死寂,随即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哗然!
“栽赃!是他们栽赃!”
“无耻老贼!”
周廷岳双腿一软,瘫倒在地,面如死灰。他知道,他彻底败了。
当夜,皇帝雷霆震怒,圣旨连下。
周廷岳革职下狱,彻查其党羽。
礼、工二部尚书被连夜调往偏远州府任闲职。
而原本的六部实权,则被一个新成立的、由苏晚晴挂帅的“新政执行局”全面接管。
风波平息,林昭独自一人立于忠烈祠的高台之上。
台下,新一批选拔上来的民代,正在小蝶的指导下,学习如何使用新发明的“舆情分析板”。
他们将从各地汇总来的百姓投诉、建议,分门别类,归档分析,效率比过去提升了百倍。
看着这番崭新的景象,林昭低声自语:“不是我要夺权,是这间旧庙已经烂透了,新砖总得有人来铺。”
远处,皇宫深处,一缕若有若无的青烟升起,那是周廷岳在狱中自尽后,焚烧遗物所致。
而他写给所有旧士族势力的最后一封密信,却被蝶网截获,没有送到任何一个同党手中,而是被原封不动地贴在了京城最显眼的城门告示栏上。
信的标题,只有八个触目惊心的大字:
士族自救,先清门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