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风雪愈发狂暴,像是要将整个世界都埋葬。
太庙那朱红色的高墙在雪中褪去了威严,只剩下沉重的轮廓。
李承宇长跪于地,单薄的太子朝服早已被风雪浸透,刺骨的寒意让他不住地颤抖,唯有那双眼睛,亮得惊人,仿佛燃烧着李氏王朝最后的光焰。
那枚象征着九五之尊的传国玉玺,被他用尽全身力气高高举过头顶,冰冷的玉石上,雪花落下又瞬间融化。
他的声音在风中破碎,却字字清晰,带着血与泪的沙哑:“先帝昏聩,大权旁落于世家士族,苛政猛于虎,以致千里无鸡鸣,白骨露于野。是你,林昭,是你从尸山血海中救万民于水火,是你让这片土地重获生机。这江山,从根上就已经烂了,它本就不该再姓李,而该姓‘民’!”
这番话,如同惊雷,炸响在每一个闻者耳中。
这不再是禅让,而是一种彻底的、发自肺腑的否定。
林昭站在他对面,玄色大氅在风中猎猎作响,任凭雪花落满肩头。
他没有去看那枚足以让天下人疯狂的玉玺,目光反而落在了李承宇那张冻得青紫的脸上。
他没有伸手去接,反而对身旁的韩烈沉声道:“扶太子起来。”
韩烈上前,一股柔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道将李承宇从雪地中搀起。
林昭的声音平静而深邃,仿佛这风雪也无法撼动分毫:“你不必跪我。若论因果,你该恨我——是我,亲手让那张龙椅成了一个华丽的摆设。”
李承宇踉跄着站稳,脸上浮现一抹惨淡的苦笑,他摇了摇头,眼中的光芒却愈发炽热:“不,你错了。不是摆设。是你,让它在倾倒之前,重新拥有了千钧的重量。”
这番对话,随着风雪传遍了半个京城。
当夜,议事厅内灯火通明。
苏晚晴纤细的手指握着毛笔,在雪白的宣纸上连夜写就一篇策论。
她将其呈给林昭,眉宇间是智慧与决断交织的光芒。
“主公,禅让之名,可受也不可受。受之,恐天下人说您是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权臣;不受,则时局不稳,万民之心无所依托。”
她顿了顿,声音清亮如磬:“晚晴拟《受禅三问》,请主公过目。”
林昭接过,目光一扫,眼神顿时一亮。
纸上赫然写着三行大字:
一问天下百姓,是否愿立新君,安享太平?
二问满朝百官,是否肯献忠诚,共辅新政?
三问四方将士,是否认此正统,戍边卫民?
“好一个《受禅三问》!”林昭击节赞叹,他转身对身边的书记官下令,“立刻将此三问刻于木榜,传檄天下!不设官府投票,不搞乡绅推举,就用最原始的方式——万人联署!七日为期,无论贫富贵贱,识字与否,皆可署名画押,将他们的意愿送到京城来!”
他目光如炬,扫过在场所有人:“这天下帝位,从来不是谁抢来的,也不是谁让出来的,而应该是天下人,用他们的手,一寸一寸托起来的!”
陆青站在一旁,脸上满是忧虑:“主公,此举……虽显仁德,却也可能授人以柄。若有心之人煽动,必会说您是沽名钓誉,以退为进,不过是想演一出天下归心的戏码。”
林昭闻言,忽然笑了。
他的笑声爽朗而坦荡,驱散了室内的凝重。
他走到窗边,推开窗,让凛冽的寒风灌入,目光投向黑暗的远方,那里曾是桃花村的方向。
“我若怕人骂,当年就不会带着桃花村的几十号人走出来了。”
三问传天下,犹如一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千层巨浪。
仅仅三日之后,第一批联署便八百里加急送抵京城。
不是来自富庶的江南,也非天子脚下的京畿,而是来自饱经战乱、最为贫瘠的幽州。
三百多个村庄的百姓,用最粗糙的桑皮纸,密密麻麻地按上了自己的血指印。
那些指印如同一朵朵猩红的梅花,绽放在纸上,旁边是孩童用炭笔歪歪扭扭写下的字:“林昭为君,我等……愿死相随!”
第五日,江南士绅的联名上书到了。
这一次,不再是血指印,而是工整的蝇头小楷,写在名贵的蜀锦之上。
洋洋洒洒数千言,引经据典,论证新政之必要,最后汇成一句:“愿奉新政,共立新天。”这代表着天下财富与文脉的归心。
第七日,最后期限的黄昏,一骑快马自西境绝尘而来。
信使风尘仆仆,呈上的不是书信,而是一块沉重的青铜符牌。
符牌上没有华丽的辞藻,只有边关戍卒用刀剑一笔一划刻下的十个大字:“守土为民,尊林为君!”
那一刻,整个京城静默了。
百姓、官员、军队,天下的三根支柱,以前所未有的方式,共同发出了同一个声音。
林昭的脑海中,久违的系统提示音清晰地浮现:“全国联署完成,民心共识达成。历史节点已触发,最终抉择开启。”
他没有在议事厅接受百官的朝拜,而是独自一人,走进了忠烈祠。
这里供奉着从桃花村起事至今,所有战死兄弟的牌位。
冰冷的祠堂内,他面前的空气中,浮现出两个闪烁着金光的选项:
【A】接受禅让,登基称帝。
(奖励:民心值+170,解锁隐藏技能“国家统筹规划术”)
【b】继续辅政,推行共和。
(惩罚:贵族仇恨+50,现有改革进度陷入停滞)
林昭沉默地看着那一个个冰冷的牌位,仿佛能看到一张张鲜活的面孔。
他想起了在战场上为他挡刀的小六,想起了被赵文烈害得家破人亡的小棠,想起了那些在安民屯里,第一次分到土地时喜极而泣的流民。
共和?
一个美好的词,但在这片刚刚从废墟里站起来的土地上,谁来推行?
靠那些口蜜腹剑的世家,还是那些尚不知“共和”为何物的百姓?
只会带来无休止的内耗和混乱,让无数兄弟的血白流。
他沉默了良久,拿起桌上的笔,在一张白纸上缓缓写下一行字,像是在回答系统,又像是在回答这满堂英灵。
“我若不坐上那个位置,谁来为小棠的伤口换上最好的药?谁来为嗷嗷待哺的流民分下可以活命的田地?谁来保证,这天下,再也不会出现第二个赵文烈?”
墨迹落纸的瞬间,系统界面发出一阵剧烈的轰鸣!
“检测到宿主意志与天命民心高度共鸣!最终选择【A】确认!民心值累计突破上限!隐藏技能‘国家统-筹规划术’已解锁——可一键推演全国范围内的粮税、兵役、基建等项目最优配置方案!”
当夜,林昭登上皇城的最高角楼,朔风吹动他的衣摆。
远处,安民屯的万家灯火连成一片温暖的星河。
苏晚晴不知何时来到他身边,为他披上一件更厚的大氅,轻声问道:“怕吗?”
他摇了摇头,目光深邃:“怕的不是登基,是辜负。明日,我或许会穿上那身龙袍,但我的心,依旧是那个在桃花村为了一个窝头会和人打架的林昭。”
话音未落,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楚月飞奔而至,神色复杂地禀报:“北门急报——赵文烈在押解途中病倒,已是油尽灯枯。他……他临终前只说了一句话。”
“什么话?”
“他说:‘带上我的眼睛,替我……去看一眼新分到的田。’”
林昭闭上双眼,北风吹过,卷起他的一缕黑发。
他低声呢喃,仿佛在对一个逝去的时代道别:“你终于,也成了新民。”
风势陡然转烈,城头之上,一面崭新的、绣着五爪金龙的旗帜被狂风彻底展开,在夜空中发出猎猎巨响,仿佛已经能听见,那划破黎明的第一声登基钟鸣。
风越来越冷,吹得人衣袂翻飞。
苏晚晴看着林昭的侧脸,他正凝视着远处安民屯的灯火,眼神里有一种她从未见过的复杂情绪。
那座为他准备好的,金碧辉煌的乾清宫,仿佛在此刻成了一座遥远的孤岛。
他忽然转过身,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对着阴影处命令道:“韩烈。”
高大的身影无声地出现:“属下在。”
“备车,今晚,我们不去皇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