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的御书房内,烛火摇曳,将苏晚晴清丽的脸庞映得明暗不定。
她摊开的,是一幅耗尽心血绘制而成的《天下路政图》,图上触目惊心的朱红色标记,如同一道道狰狞的伤疤,遍布帝国的躯干。
“陛下,全国主干道,损毁率已达六成。尤其是边州驿道,近二十年未曾有过系统修缮,税粮自南向北转运,往往耗时数月,沿途损耗更是惊人。”苏晚晴的声音沉静,却字字千钧。
林昭的目光从图上一寸寸扫过,从繁华的京畿到荒凉的边陲,那密密麻麻的红痕仿佛一根根钢针,刺入他的眼中。
他猛地一拍御案,发出沉闷的巨响,震得笔架上的狼毫笔都跳了起来。
“这不是路坏了,是国家的血管堵了!”他的声音里蕴含着雷霆之怒,“是这腐朽的帝国,血脉不通,即将瘫痪!”
一旁的楚月也被这股气势所慑,她从未见过林昭如此动怒。
林昭深吸一口气,眼神却愈发锐利,仿佛要洞穿这片沉沉暮气。
他指着地图,斩钉截铁地说道:“传朕旨意,即刻起,启动‘命脉’计划。朕要修三条贯穿国境的命脉——北通草原,打通商道,让牛羊丝绸畅通无阻;南连海运,直达港口,将四海珍宝纳入国库;西贯边关,戍线畅达,使军令粮草一日千里!”
苏晚晴”
“钱?”林昭冷笑一声,眼中杀气一闪而逝,“抄没的那些贵族田产,难道要留着长草吗?全部变卖,设立‘修路专款’,由户部与内务府共同监管,专款专用,任何人不得挪用一分一毫!”
这道命令如同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在朝堂上下激起了千层浪。
楚月看着林昭几乎疯狂的计划,忍不住劝道:“陛下,就算是与蛮族开战,也未曾有这般兴师动众,为了修路……至于吗?”
林昭没有回答,只是拉起她的手,走出了压抑的御书房,一路登上了皇城最高的角楼。
暮色四合,京城的万家灯火如繁星般亮起。
但林昭指向的,却是远方那片沉寂在黑暗中的荒野。
“你看那些远处的村落,”他的声音在夜风中显得格外悠远,“朕的探子回报,有些村子,已经整整十年没有听过车马之声。没有路,就意味着没有商贩,没有消息,甚至没有希望。他们被困在原地,一代又一代,生老病死,与世隔绝。路修到了,消息才能通,货物才能通,人心,才能通!”
楚月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那片黑暗仿佛一头沉默的巨兽,吞噬着一切生机。
她瞬间明白了林昭的用意,这不仅仅是修路,这是在为这个行将就木的帝国重新连接生命线。
政令如山,迅速传遍全国。
林昭紧接着颁布了“以工代赈”的核心国策:凡天下流民、贫户,皆可参与筑路。
每户参与者,每日可领米一升、布一尺,其家中子女,可优先入学新设的蒙学。
这道政令,如同一场春雨,洒向干涸的土地。
无数在饥饿边缘挣扎的百姓,看到了活下去的希望。
他们扔掉手中的讨饭碗,扛起了铁锹和石锤。
与此同时,才女柳如是根据林昭的授意,发起了“一路一故事”的行动。
她在全国范围内招募文人墨客,跟随筑路大军,记录下那些平凡而伟大的事迹。
很快,一块块石碑随着道路的延伸,在道路两旁被竖立起来。
在沧州段,有一块碑上刻着:“王氏,其夫应征筑路,病卒于此。氏继其志,日夜不休,终成十里路段。碑文曰:他走了,路还在。”
在蜀道段,一块碑上记录着:“少年李二牛,背负残疾老父同上工地,父指挥,子凿石,劈开青峰,贯通百丈。碑记曰:父子同心,凿穿大山。”
这些真实的故事,通过内务府建立的“飞鸽令”情报网,以邸报的形式迅速传遍全国。
它们不再是冰冷的政令,而是有血有肉的传奇。
无数原本还在观望的流民,被这些故事深深打动,他们扶老携幼,自发徒步数百里,义无反顾地加入了这支史无前例的筑路大军。
然而,新生的脉络想要生长,必然会触动旧的腐肉。
那些被抄没家产的旧贵族们,躲在阴暗的角落里,怨毒地注视着这一切。
他们不敢正面抗衡,便使出了最卑劣的手段。
云州险要的虎跳峡山口,一声巨响撕裂了清晨的宁静。
被预先埋设的炸石轰然爆炸,十余名正在悬崖上奋力凿石的民工瞬间被碎石吞没,惨叫声回荡在山谷之中。
消息传回京城,林昭出离了愤怒。
但他没有咆哮,反而陷入了一种可怕的寂静。
他将自己关在御书房整整一夜,第二天清晨,他走出来时,眼中已是一片冰冷的沉静。
“传令韩烈,”他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封锁全线,彻查此事!另外,全线施工,即刻起实行‘连段责任制’!”
所谓的“连段责任制”,是将每百丈路段划分为一个小组,由十名民工承包。
完工之后,十人的姓名将共同刻在路段起始的界碑上。
林昭下令,若此路段在三年之内出现任何非天灾导致的塌陷或损毁,小组全员追责,不仅要罚没家产,甚至要流放三千里。
这道命令一出,所有民工都感到了泰山压顶般的责任。
但紧随其后的另一道命令,却让他们看到了希望。
“同时,向全天下公布举报奖励:凡发现蓄意破坏路政者,一经查实,赏良田五亩,黄金百两!”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更何况,这破坏行为,是砸所有人的饭碗,断所有人的活路。
不出五日,一名参与埋设炸石的内鬼顶不住巨大的心理压力和同伴的猜忌,主动向监工自首。
顺着这条线索摸下去,幕后主使者很快浮出水面——正是被革职的原兵部侍郎之弟,一个对林昭恨之入骨的旧贵族。
人证物证俱在,林昭毫不手软,一道圣旨下去,涉事者满门抄斩,家产充入“修路专款”。
雷霆手段震慑了所有宵小之辈,再无人敢暗中作祟。
最艰难的路段,是通往西域的云岭十八弯。
此处悬崖峭壁,云雾缭绕,千百年来被商旅视为天堑。
安民屯的老王,亲自带领五百名最精锐的壮丁,义无反顾地进驻了这片死亡之地。
林昭得知后,竟不顾众臣劝阻,亲赴现场。
他脱下龙袍,换上粗布短打,与民工们同吃掺着沙子的窝头,共扛沉重的石条。
他的手掌磨出了血泡,肩膀被压得红肿,但他从未有过一句怨言。
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暴雨倾盆,山洪骤发。
山体滑坡的轰鸣声如同巨兽的咆哮,危及半山腰的民工营地。
就在众人惊惶失措之际,林昭手持火把,第一个冲进了泥泞之中,他嘶哑着喉咙指挥着身边的屯卫,冒着被随时可能滚落的巨石砸中的危险,疯狂地挖掘疏导洪水的沟渠。
在他的带领下,三百多条性命得以保全。
第二日清晨,雨过天晴。
幸存的工人们看着满身泥浆、疲惫不堪的皇帝,许多七尺男儿都流下了滚烫的眼泪。
他们没有多言,只是自发地拿起工具,在营地旁最显眼的一块巨大岩壁上,一锤一凿地刻下了四个遒劲有力的大字——
林昭在此。
这四个字,比任何圣旨都更具力量。
数月之后,连接江南与京城的第一条主干道全线竣工。
竣工当日,一辆满载着江南新米的马车,从道路的起点出发,车轮滚滚,畅通无阻。
仅仅十三日,这辆马车便抵达了京城东门。
要知道,在过去,同样的路程至少需要一个半月。
消息传开,京城沸腾。
百姓们自发地涌上街头,夹道欢呼,看着那辆挂着红绸的马车,仿佛看到了源源不断的生机正流向这座古老的都城。
无数商贾更是挥舞着银票,疯抢着新路段的通行凭证。
林昭站在道路的起点碑前,身后是绵延至天际的宽阔大道。
他环视着欢呼的人群,声音通过内力传遍四方:“今日,朕宣布,这条路,不叫御道,也不叫官路,它有一个名字,叫‘民生大道’!”
“民生大道”四个字,如同一声惊雷,炸响在每个人心中。
就在此刻,一道只有林昭能看见的冰冷提示悄然浮现在他眼前:
“国家基础设施体系重构完成,改革进度条推进至98%!下一阶段目标:家国太平——倒计时:3日。”
夕阳的余晖将万里长路染成一片金色,宛如一条真正拥有生命的金色血脉,开始在这片新生的土地上,蓬勃而有力地流淌。
这史无前例的巨大成功,为林昭赢得了前所未有的声望,也为这片大地带来了肉眼可见的希望。
然而,这道金色的光芒太过耀眼,以至于在它照不到的阴影里,正有暗流在悄然积蓄。
这流淌的血脉,虽然滋养了万民,却也冲垮了某些人赖以生存的堤坝。
盛世的序曲刚刚奏响,但无人知晓,三天之后,一场更大的风暴,即将在朝堂之上,骤然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