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念头如破土的春笋,带着无可阻挡的力道,瞬间贯穿了林昭的四肢百骸。
他眼中的迷茫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足以劈开混沌的锋锐。
他要的不是一个由他恩赐的天下,而是一个天下人共有的天下!
次日清晨,政事堂。
新朝的文武百官齐聚一堂,气氛凝重而又带着一丝压抑的兴奋。
他们都是从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功臣,此刻站在这里,等待着论功行赏的最终结果。
封侯拜相,光宗耀祖,皆在今日。
然而,林昭接下来的话,却如一盆冰水,浇在了所有人的头顶。
“诸位,”林昭站在高阶之上,声音沉稳如山,“自起事以来,有功者众。但这功劳簿,孤不想一个人来写。因为孤的眼睛会看错,孤的耳朵会听偏,孤的心,也可能会被蒙蔽。”
他环视全场,目光扫过一张张惊愕、不解、甚至隐隐愤怒的脸。
“即日起,成立‘开国功勋评定委员会’!”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
“委员会将由五人组成,共同审核所有功臣事迹,一事一议,公开透明。”林昭的声音盖过了所有议论,“流民代表,王老汉。义军代表,楚月将军。文官代表,苏晚晴尚书。禁军代表,韩烈将军。以及,记录长官,白芷。”
他每念出一个名字,人群中就掀起一阵新的波澜。
王老汉,一个连大字都不识的流民头子;楚月,虽战功赫赫却是女子;苏晚晴、韩烈、白芷,都是他的心腹。
这算什么评定?
林昭仿佛看穿了他们的心思,朗声道:“从今往后,功劳有多大,不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天下人的心里,都有一杆秤!”
话音未落,一名络腮胡子的老将越众而出,瓮声瓮气地问道:“主公!我等拼死拼活,难道还信不过主公的决断?非要让一个老农和几个娃娃来评判我等的功劳?那若是有虚报冒领的小人,又该如何?”
这问题问出了所有旧将的心声。
林昭不怒反笑,笑意却冷冽如刀:“问得好。自有监察院协同核查。一经查实,功是功,过是过。虚报冒领者,削其爵位,追回封赏,其后三代,不得入仕!”
“三代不得入仕!”
这七个字如惊雷般炸响在政事堂,让所有心怀侥幸的人瞬间面如土色。
这惩罚,比杀了他们还难受!
会议结束,委员会立刻开始运作。
白芷冷静而高效地主持了首批评审,而第一个被摆上台面的,便是老将周虎申报的“雁门关血战,阵斩敌酋,歼敌八百”的赫赫战功。
周虎乃是军中元老,资格比韩烈还老,所有人都以为这只是走个过场。
然而,白芷当着所有人的面,缓缓展开了一卷泛黄的战报原件。
“据档库记录,雁门关一役,敌军总数不足三百,其主力由楚月将军率部在西侧山谷击溃。此为楚将军亲笔签押的战报。”
楚月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周虎脸色一变:“胡说!那是疑兵!主力明明在我正面!”
白芷不理会他的咆哮,又取出一份卷宗:“此役,我军阵亡将士三十七人。我们请来了其中三位士兵的家属。”
三名穿着素衣的男女被带了上来,其中一个老妇人颤巍巍地指着周虎,哭喊道:“我儿临死前,副将亲口告诉我们,说将军那日腹泻,根本就没上过城墙!周虎,你还我儿的命来!”
铁证如山!
评审会上,周虎面色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青。
连他麾下几个跟着他一起申报功劳的旧部,都羞愧地低下了头,不敢与他对视。
最终裁定结果很快下来:周虎所部确有守城之功,但夸大战绩,冒领主功,其战绩属实部分保留,夸大成分一律剔除。
原定封赏的万亩良田,削减一半。
一锤定音!
消息传出,整个军中先是哗然,随即转为一种前所未有的信服。
连周虎这样的老资格、老将领都敢动,而且动得有理有据,让人无话可说,那这个委员会,就是真的!
“天哪!以前谁敢想,能把老将军的功劳给抹了?”
“抹了吗?没抹!是就是,不是就不是,这叫一个公道!”
“看来,咱们这些小兵卒的功劳,也不会被埋没了!”
一时间,军心大定。
趁着这股风气,文官之首的柳如是紧跟着上奏,提议举办“开国功臣巡礼”。
每月由委员会评选出十位功绩最为典型的功臣,无论职位高低,事迹由新建的“飞鸽令”传遍全国州县,让百姓投票,选出自己心中的英雄,此为“民心票”。
林昭当即准奏。
谁也没想到,首月巡礼,民心票选出的第一名,既不是开疆拓土的将军,也不是运筹帷幄的谋士,而是一个名叫李三的屯田挑水工。
他的事迹很简单:一次敌军刺客潜入安民屯欲行破坏,对着一群玩耍的孩童射出毒箭,是李三情急之下一记扁担,凌空打飞了毒箭,自己却被刺客划伤了胳膊。
林昭亲自在都城广场为李三授勋,将一枚代表“见义勇为”的铜质勋章挂在他那粗布衣衫上,笑着对万千观礼的百姓说:“江山,不是我一个人打下来的。它是由千千万万个李三这样的普通人,用他们的血肉和风骨,一扁担,一锄头,一砖一瓦拼出来的!”
万民欢呼,声震云霄。
这股清正之风,很快吹到了军队最核心的编制问题上。
楚月抓住时机,率先在义军中推行“战功积分制”。
每攻破一座城池,每修好一段道路,每救助一个村庄,皆可换算成积分。
积分直接与官职晋升、武器装备、田产封赏挂钩。
随后,她做出了一个石破天惊的举动。
在一次高级将领会议上,她当众将一本厚厚的名册交到林昭手中。
“主公,这是我楚家世代相传的私兵名册,共计三千一百二十六人。从今日起,我自愿将其全部并入国家禁军序列,听候调遣。”她目光灼灼,掷地有声,“从今往后,世上再无楚家军,只有国家军!”
此举无异于自断臂膀,却也表明了她绝无拥兵自立之心。
林昭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亲手扶起她,眼中是毫不掩饰的赞许。
在他的表率下,其他拥有私兵的将领 dun时压力倍增,数日之内,纷纷效仿上交兵权。
新朝最大的一个隐患,就此消弭于无形。
与此同时,韩烈奉命审计各地驻军账目,很快就揪出了一条大鱼。
两名镇守边关的副将,竟联手虚报了上百名阵亡士兵的名额,将朝廷下发的抚恤金尽数私吞。
林昭得知后,雷霆震怒。
他没有选择秘密处置,而是下令在军营外的校场上搭建审判台,公开审理此案,所有士卒皆可旁听。
审判当日,人山人海。
当一条条证据被念出,当一笔笔血钱被展示,台下的士兵们双目赤红,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判决很快下来:二人罪证确凿,剥去象征荣耀的铠甲,削去一切军职,即刻驱逐出境,永不录用!
他们空出来的职位,由军中基层民主推举,战功最高者补任。
当晚,戍边的老兵们自发地聚集在一起,点燃香烛,对着北方的天空祭拜。
一个独臂老兵泪流满面,声音嘶哑地告慰亡魂:“兄弟们……你们看到了吗?你们的名字,你们用命换来的钱,终于没人敢再卖了……”
月末,政事堂总结大会。
白芷一身素色官服,手捧一份厚重的报告,声音清亮地回荡在堂中:“《首季功勋报告》呈上。本季,全国共核实功臣一万两千三百四十二人,剔除虚报、冒领等不实申报共计一百六十七例,为朝廷追回被侵占土地四万一千余亩,抚恤金三万七千两白银……”
一个个惊人的数字,敲击着在场每一个人的心。
林昭从白芷手中接过那份足以载入史册的名册,他缓步走到台前,高高举起。
那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名字。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如炬,扫过堂下众人,声音传遍了每一个角落。
“这里面的每一个名字,无论高低贵贱,都是我新朝的脊梁!”
话音落下的瞬间,林昭的脑海中,那久违的系统提示音轰然炸响!
“叮!功臣体系公平、公正、公开原则确立,民心归附,根基稳固!民心值+180!累计民心值已突破当前阶段上限!”
“恭喜宿主!解锁全新特殊技能——情感纽带强化术!”
夜风吹动政事堂的帷帐,远处街巷里,隐隐传来孩童们清脆的诵读声。
“麦秆编冠也风光,功劳写进千秋榜。不问出身问功过,我辈皆是国栋梁……”
林昭听着童谣,嘴角露出一丝微笑。这盘棋,他走对了。
就在此时,苏晚晴悄步走到他的身后,递上了一份与众不同的拜帖,封面没有任何署名,只用金线绣着一朵褪色的龙纹。
“主公,”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凝重,“他们派人来了。就在城外的别院里,说是……想见您一面,谈谈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