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一道黑影如鬼魅般自殿角阴影中滑出,单膝跪地,悄无声息。
正是韩烈,他浑身都散发着一种淬过火的铁器般的冰冷与沉凝。
林昭头也未抬,指尖在案几上轻轻一点,声音平淡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力道:“去一趟醉仙楼,找几个你相熟的将官喝酒。席间,你要‘不慎’醉言,就说我近来为北境蛮族侵扰之事忧心忡忡,打算抽调京畿三大营中的三万屯卫,秘密北上增援。记住,要说得像那么回事,懊恼、忧虑,再带一点对京师防务空虚的担忧。此事,三日之内,必须传进庆国公府。”
韩烈没有丝毫疑问,只沉声应道:“遵命。”身影一晃,便再度融入黑暗,仿佛从未出现过。
不出林昭所料,仅仅三日后的黄昏,这句经过精心包装的“醉话”,便如一缕轻烟,飘进了庆国公李承允的书房。
“三万屯卫北上?京畿空虚半月?”李承允将手中的密信揉成一团,眼中迸射出压抑不住的狂喜与贪婪。
他猛地站起,在密室中来回踱步,烛火将他因激动而微微扭曲的脸庞映照得忽明忽暗。
“林昭啊林昭,你终究是个黄口小儿,坐上龙椅就真以为天下太平了!边患?那是你的边患,却是我的天赐良机!”
他几乎能听到自己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
多年的隐忍与屈辱,在这一刻尽数化为沸腾的野心。
当晚,李府密室的灯火彻夜未熄。
李承允亲自在京畿布防图上,用朱砂笔一遍遍勾勒着通往皇城核心的最短路径,那条线,如同一把即将刺入心脏的利刃。
随后,他唤来心腹,交给他七枚特制的鱼形令牌。
“立刻去联络禁军中的这七个人,”他声音嘶哑,带着一丝颤抖,“他们都是当年受过东宫大恩之人,是我父亲留下的棋子。告诉他们,新君无道,社稷将倾,拨乱反正,就在今朝!”
与此同时,另一张看不见的网,也已悄然收紧。
柳如是的情报网络,如春雨般润物无声。
一名在宫中绣坊做活的年轻绣娘,看似毫不起眼,却是李承允乳母的亲生女儿,是他安插在宫中最信任的眼线之一。
然而,这名绣娘的家人,却早已被柳如是牢牢控制在手中。
一封用花汁写成的密信,藏在一方绣帕中,被悄悄送到了李承允的手中。
信中是那个绣娘带来的“天大喜讯”:为筹备春祭大典,御林军将在祭祀前夜进行大规模换防,届时将有四成兵力轮休离营,防务最为松懈。
更关键的是,皇帝林昭为表虔诚,将提前一日离宫,前往城郊的皇家行宫斋戒静修,直到祭祀当天才会返回太庙。
“哈哈哈!天助我也!真是天助我也!”李承允看着信,狂笑出声。
皇帝离宫,禁军半休,京畿主力又已北上,整个皇城在他眼中,已然是一座不设防的空城!
他当机立断,将原定于半月后的计划,悍然提前到了春祭大典的当夜子时。
届时,文武百官齐聚太庙,他便可率兵冲入,以雷霆之势夺取传国玉玺,在列祖列宗的牌位前,直接黄袍加身!
消息传回林昭耳中时,苏晚晴秀眉微蹙,提出了她的担忧:“陛下,您设下的圈套,是引诱他强攻皇宫。可万一……万一李承允更为狡猾,不去攻打空无一人的皇宫,反而在太庙挟持百官,以此逼宫呢?届时满朝文武的性命系于他手,我们反而会投鼠忌器。”
林昭闻言,嘴角却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那更好。朕要的,就是他在文武百官、在天下人众目睽睽之下,撕下他那张忠臣贤良的假面,暴露出他谋逆篡位的真面目!”
他走到地图前,手指在上面划出两道新的轨迹。
“传朕旨意,修改预案。命楚月,率麾下一万‘义军’精锐,即刻潜伏至皇城外三里处的鸿雁驿馆,对外宣称奉旨演练夜间奔袭战法。再让老王,组织城东那五千流民,在春祭当日,于东门广场举行‘春耕誓师大会’,声势搞得越大越好,吃的喝的管够。”
一明一暗,一东一西。
一万精锐是隐藏在暗处的獠牙,五千流民是吸引全城注意力的烟幕。
整座京城,即将变成一个巨大的棋盘,而所有的棋子,都在林昭的指尖下翩然起舞。
韩烈领了新的密令,行动更为迅猛。
他从忠于林昭的禁军中,秘密抽调了一支最精悍的力量,并将那三百名曾随林昭征战沙场的屯卫旧部,化整为零,悄无声一息地混编进了负责太庙仪仗和殿前守卫的班底中。
每一个被选中的士兵,都领到了一面特制的黄铜腰牌。
腰牌正面,用古篆刻着一个“忠”字,背面则巧妙地嵌入了一块微小的磁石。
在通往太庙核心区域的几道关键宫门后,早已安装了感应机关,唯有佩戴此牌者,方能畅通无阻。
而在太庙的地宫深处,一根经过特殊处理的传音竹管,已经贯穿厚重的土石,另一头,直通林昭设在太庙后殿的临时指挥所。
集结完毕后,韩烈面对着这群杀气腾腾的精锐,只说了一句话:“记住,今夜你们护卫的不是一场祭祀仪式,而是亲手斩断那根捆缚着江山社稷的、旧王朝的最后一根腐朽绳索!”
肃杀之气,瞬间弥漫。
春祭前一日,李承允果然按捺不住,以“提前向列祖列宗敬香祈福”为名,亲自来到了太庙。
他屏退左右,独自在供奉着李氏历代先皇牌位的正殿中停留了许久。
在无人注意的角落,他用修剪得锋利的指甲,在紫檀木供桌的桌腿内侧,用力划下了一道极深的印记,作为最后确认行动的暗号。
他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却不知在他离开后,几名不起眼的工匠便迅速进入大殿。
不到半个时辰,整张供桌便被悄然移走,换上了一张一模一样、却早已被动过手脚的“赝品”。
那张带着划痕的真品,被送到了林昭面前。
柳如是拿着一张拓印下来的划痕画像,与桌腿上的痕迹仔细比对,确认无误。
林昭凝视着那道刺眼的划痕,目光中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平静与嘲讽。
他轻声自语:“李承允,你连自己祖宗的牌位都敢拿来当做谋逆的工具,又怎能指望天下百姓,会感念你李家的半分旧好?”
夜色渐深,亥时已至。
一名身材高瘦的礼部官员,手捧祭祀用的香烛,低着头匆匆穿过回廊,走向太庙偏殿。
那里是存放灯油和控制主殿所有烛火机关的总枢纽。
此人,正是李承允麾下最顶尖的刺客——“影子”。
他的任务,是在子时行动开始前,切断主灯油路,让整个太庙陷入混乱的黑暗,为大军突入创造最佳时机。
他熟练地避开巡逻的卫兵,闪身进入偏殿。
就在他的手指刚刚触碰到那冰冷的铜质机关阀门的瞬间,头顶的屋顶传来一声轻微的“咔嚓”声。
“影子”心中警铃大作,但为时已晚。
他头顶的整块天花板突然向上翻开,夜风裹挟着十几道黑影,如猎鹰搏兔般从天而降!
为首的正是韩烈,他手中长刀的寒光,在“影子”惊恐的瞳孔中一闪而过。
审讯异常短暂。
被制住的“影子”深知自己无法逃脱,在韩烈开口发问之前,他猛地一咬牙,藏在齿间的毒囊瞬间破裂。
在生命流逝的最后一刻,他从喉咙里艰难地挤出两个字:“公子……”
黑色的毒血自他嘴角溢出,头颅无力地垂下。
消息传到林昭耳中,他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他知道,该来的,终究要来了。”
话音未落,他的脑海中,一声冰冷而宏大的机械提示音轰然炸响:
“叮!检测到宿主成功策划并执行高级别情报反向渗透,诱导目标产生致命误判。特殊技能‘情报反向渗透术’已解锁!宿主可主动向指定目标植入虚假信息,并实时追踪信息反馈路径与决策影响。”
远处,高耸的钟鼓楼上,沉闷而悠长的更鼓声被敲响,一声,又一声,回荡在死寂的夜空中。
距离那场决定天下归属的真正高潮,还差最后一个时辰。
林昭缓缓起身,没有穿戴那象征着至高无上权力的十二章纹龙袍,而是由宫人服侍着,换上了一身再普通不过的素色布衣,上面没有任何象征皇权的龙纹。
他走到窗前,推开窗户,冰冷的夜风吹动着他的衣角和发丝,他的眼神平静如渊,仿佛在等待一场早已注定的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