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行血红色的文字，如同来自深渊的魔鬼低语，每一个字都带着致命的诱惑，灼烧着林昭的理智。
牺牲一万个与他毫不相干的罪囚，换取妹妹林棠的一线生机，这笔交易在任何一个帝王看来，都划算得无以复加。
脑海中，妹妹那张苍白如纸的小脸一闪而过，伴随着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和那抹刺眼的血迹。
他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权力的滋味，第一次变得如此苦涩而具体。
他可以号令千军，可以扭转乾坤，却在至亲的生死面前，被逼到了悬崖边缘。
“滴…请宿主在十息之内做出选择，否则默认放弃。”系统冰冷的机械音不带一丝情感，催命符般在脑中回响。
林昭的双拳猛然握紧，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咯声。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双眼布满了骇人的血丝。
如果他今天用一万人的性命去换妹妹，那明天，他是不是就能用十万人的性命去换一座城池？
后天，是不是就能用百万人的性命去换整个天下？
到那时，他与那些被他推翻的暴君，又有何区别？
他想起了苏晚晴的眼神，想起了刘知远的期盼，想起了城中万家灯火下，那些将希望寄托于他的普通百姓。
他建立新朝的初衷，是为了庇护，而不是为了牺牲。
“不…”他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他的目光从那血红的选项上移开，决绝地，一字一顿地在虚空中输入了他的答案：“选择信任百姓。”
没有雷霆万钧的特效，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响。
系统陷入了长达数秒的沉默，那沉默如同一潭死水，压抑得让人窒息。
就在林昭以为自己将永远失去拯救妹妹的机会时，一行全新的、散发着柔和金光的文字，缓缓浮现在他眼前。
“检测到非功利性执政意志。宿主选择了一条更为艰难但更具潜力的道路。隐藏技能——‘全民共治模型’初级形态，激活。”
话音刚落，一幅巨大的、半透明的动态光幕在他面前展开。
那是一张前所未见的大夏王朝地图，但上面没有山川河流，没有城池关隘，而是布满了无数流动的光点。
光点呈现出不同的颜色，从代表极度拥护的赤金色，到代表支持的暖黄色，再到代表中立的白色，甚至还有代表抵触的淡灰色。
每一个光点的明暗闪烁，都实时反映着一地一域的民心向背，特别是对各项新政的支持度变化。
林昭的呼吸陡然一滞。
这…这不就是后世的大数据舆情监控吗？
有了这个，他便能洞察秋毫，任何政策的推行效果、民间反响都将一目了然，再也不会被下级官员的虚假奏报所蒙蔽！
这比牺牲万人换来的任何神药，都要珍贵千倍万倍！
就在他心神激荡之际，书房的门被轻轻推开。
苏晚晴端着一个托盘，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
她看着林昭那张憔悴到脱形的脸，和那双熬得通红的眼睛，心中一阵刺痛。
她没有多言，只是将托盘放在案上，上面是一碗还冒着热气的清粥。
“这是我私下查的，你已经连续七天，几乎没怎么进食了。”苏晚晴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坚决，“跟我回府，现在，立刻。你需要休息。”
林昭本想拒绝，但当他看到苏晚晴眼中的担忧与心疼时，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他被苏晚晴近乎强硬地带回了摄政王府。
月光如水，洒在窗棂上。
苏晚晴将那碗粥推到他面前，语气依旧平静，却字字诛心：“你要是先倒下了，小棠怎么办？你要是为了一己之私，成了史书上记载的暴君，她就算活过来，也不会认你这个哥哥。”
最后一句，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林昭最脆弱的地方。
他紧绷的神经终于断裂，望着窗外清冷的月色，长久以来的恐惧与无助，化作一句沙哑的低语：“我怕…我怕我救得了这天下，却唯独救不了她。”
这是他第一次在人前展露如此深切的软弱。
苏晚晴没有说那些空洞的安慰之词，而是伸出手，轻轻握住了他冰冷的手。
那份温热的触感，仿佛一股暖流，瞬间涌入他几近干涸的心田。
“所以，”她的声音坚定而温暖，“我们一起想办法去找药引，堂堂正正地去救她。而不是…毁掉我们共同守护的世界，去换她一个人。”
林昭猛地抬头，看着苏晚晴清澈而坚毅的眼眸，心中的惊涛骇浪，竟奇迹般地平复了下来。
是啊，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同一时刻，千里之外的江南。
柳如是与沈万三坐在一条不起眼的乌篷船里，船舱内，茶香袅袅。
沈万三抚着自己的山羊胡，眼中精光闪烁：“如是姑娘果然神机妙算。我动用了当年遍布江南的所有旧商路人脉，逆向追查‘雪心莲’的流向，层层剥茧，最终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同一个地方——太湖边上的一家隐世医馆，‘回春堂’。”
柳如是纤纤玉指捻起一枚棋子，轻轻落在棋盘上，发出一声脆响：“馆主是何人？”
“一个叫徐问鼎的老头，医术高超，但性情古怪，极少见外人。最关键的是，我的人查到，二十年前，徐问鼎的独子曾得过一场怪病，是当时还是太子的李承宇，遍寻天下名医将其治好。这份恩情，徐问鼎一直记着。”
柳如是眸光一凛：“原来是前朝的余孽。他们买这么多雪心莲做什么？”
“这正是蹊跷之处。”沈万三压低声音，“我派了个机灵的伙计，假扮成关外来的药材贩子，以手里有‘千年参王’为由头去接触。那徐问鼎的徒弟嘴不严，几番试探下漏了口风：他们并非自用，而是在为一位‘贵人’收购，并且，最后一株雪心莲的交易，就在三日之后，地点是杭州西湖的‘天香画舫’。”
柳如是手中的棋子骤然停在半空。
三日后，西湖画舫。
这简直是为了一网打尽而设下的完美舞台。
她不再犹豫，立刻取出一只信鸽，将写好的密信绑在鸽腿上，放飞天际。
那信，是给楚月的。
京城，风起云涌。
在万众瞩目之下，中央钱库正式对外发布了“开元通宝”全国流通令。
林昭亲自驾临新建的铸币厂，在震天的欢呼声中，亲手点燃了第一炉熔炼铜液的熊熊烈火。
他洪亮的声音传遍全场：“旧币已死，新朝当立！我向大夏所有百姓承诺，我们铸造的每一枚‘开元通宝’，上面都刻着你们的名字，代表着信誉与公平！”
沈万三作为皇商代表，第一个站了出来。
他没有发表长篇大论，而是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震惊的举动。
他当众取出了沈家传承了三百年的祖传金印，郑重地交到户部尚书手中，作为他名下所有钱庄兑换新币的抵押。
“草民沈万三，愿以身家性命，担保‘开元钱’之信誉！”
这一举动，瞬间引爆了全场！
连富可敌国的沈万三都如此信任新币，民间的疑虑瞬间烟消云散。
百姓们沸腾了，纷纷涌向各大钱庄，用手中的杂币、碎银甚至粮食布匹，兑换崭新的“开元通宝”。
混乱的市面交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了秩序。
而在市井街头，阿虎和他带领的市集巡查队，更是将新政推向了高潮。
他们创造了一种被百姓称为“流动银站”的模式——每天清晨，驾着几辆装满新币和官方平价粮的牛车，在各个坊市间巡回。
百姓可以现场用旧币兑换新币，也可以用新币直接购买平价粮。
渐渐地，京城的孩童们编出了一首新的童谣：“阿虎哥，挎钱袋，新钱粮，车上带。坏商人，蹲牢外，谁涨价，谁倒霉！”连最顽皮的孩童都知道，哪家米铺要是敢私自涨价，第二天门口准会出现“阿虎车”，用更低的价格把他的生意搅黄。
刘知远在听闻此事后，抚须赞叹：“殿下，这已不是简单的市场监管了。这是一种威慑文化的成型。当规则深入人心，成为童谣，那才是真正的长治久安。”
夜，深了。
处理完所有政务的林昭，独自一人登上了政事堂最高的钟楼。
凭栏远眺，整个京城灯火璀璨，如同一片星海，充满了安宁与生机。
这片景象，让他连日来的疲惫都消减了许多。
系统的提示音适时响起，这一次，带着一丝成就达成的喜悦。
“阶段性任务‘金融危机解除’已完成。民心值+190，贵族阶级仇恨值+65，新朝改革进度条回升至92%。奖励技能——‘金融调控模型’已解锁。”
林昭刚要松一口气，目光却猛地被远方天际的一抹异色所吸引。
只见正南方的天空中，一道极其微弱、但穿透力极强的红光，如利剑般冲天而起，一闪即逝。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
那是他和楚月事先约定的最高等级信号焰——发现目标，且情况紧急！
而就在此时，系统界面的最下方，最后一行字，如同命运的判词，缓缓浮现，散发着前所未有的凝重气息。
“警告：情感线（林棠之生死）与国运线（新朝之根基）即将发生激烈交汇。宿主在江南的每一个选择，都将深刻影响并最终决定新王朝的本质。请谨慎行事。”
钟楼之上，夜风呼啸，吹动着林昭的衣袍猎猎作响。
他紧紧握着冰冷的栏杆，目光穿透无尽的黑暗，遥望着南方。
那张刚刚激活、还未来得及细看的“全民共治模型”光幕，在他脑海中悄然浮现，江南区域那些代表着民意的光点，似乎在风中微微摇曳，闪烁着不定的光芒。
一场席卷江南的风暴，已在酝酿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