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潇平静地注视着他,王大锤眼神中的那份坚定,与其说是信念,不如说是一种对抗自我怀疑的、脆弱的武装。
他这段时间受的苦,又怎能轻易向一个他不愿让其担心的人倾诉?
王大锤就是这样,用大大咧咧的外壳,包裹着一颗敏感而柔软的心。
注意到王大锤的异样,陈潇开口问道:“怎么了大锤,你好像有事瞒着我呀?”
“没,没有,潇哥,我能有什么事瞒着你?”看着王大锤心虚的模样,陈潇并没有点破他,而是换了个角度。
“大锤啊,在烧烤店上班很辛苦吧?”
“潇哥,其实也没什么,至少这样我能找到自己的意义,不会像在学校一样,整天无所事事了,也算是找到了自己的方向吧。”王大锤的这番话,听起来像是一种自我说服,一种为无奈之举寻找的合理化解释。
看着王大锤那苦中作乐的样子,陈潇心里暗自感叹。
这真的是他所追求的目标吗?
或许,这只是一个无可奈何的少年,在现实面前为自己保留的最后一点体面。
这个社会呈现出一种残酷的悖论:它看似提供了无限的选择,但对于像王大锤这样缺乏初始资本与背景的年轻人而言,每一条路都通向同一个狭窄的出口。在一次次的碰壁中,他们最终选择了一份违心的工作,将年少轻狂的意气风发,换作了脸上的沧桑与岁月。
收回思绪,陈潇和王大锤聊起了天。
“大锤啊,你表哥哪去了?”
“哦,他啊,去省外打工去了!”
“他就这么把烧烤店交给你了?”
“其实也没有,还有我表嫂在上面管着我,我依旧是个打工的。”王大锤自嘲地笑了笑,“唉,有时候想想,要是我爸也能给我这么一个烧烤店,那该多好啊。
那时候啊,我就再也不用看别人的脸色,讨别人的闲话了......”
嘀咕一阵,王大锤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唉,算了,今天不聊这么扫兴的话题。”他又给自己倒满了酒,举起酒杯,感激地看着陈潇。
“潇哥,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大哥了,你这个大哥我认定了,潇哥,请受小弟一拜!”王大锤说着,恭敬地弯下腰,朝着陈潇一拜。
这是一种古老的、寻求庇护与认同的仪式。
“大锤啊,以后有什么事尽管和我说就行,我陈潇肯定帮你。”陈潇举起酒杯,王大锤急忙碰上,两人一饮而尽。
喝完酒,两人坐在位子上。
陈潇静静的打量着王大锤,他的脸上少了丝稚嫩,多了几丝岁月的痕迹。
这对他来说,是一种成长,也是一种磨砺。
“潇哥,你一直问我,我还不知道你最近怎么样呢?”
“挺好的!”陈潇平静地笑笑。
“潇哥,你和小橙子他们怎么样了?你该不会谈恋爱了吧?”王大锤羡慕地问。
“没有!”陈潇平静地回答。
“不应该啊,难不成你不喜欢小橙子?”面对他的问题,陈潇沉默没有回答,转而换了个话题。
“大锤啊,你表嫂对你不好吧?”
“没,没有,表嫂她对我挺,挺好的。”王大锤心虚地说道。见他的样子,陈潇知道自己猜对了。
“大锤啊,你真的想好要在这里做了吗?”陈潇认真地看着他。
王大锤沉默了好一会,最后轻轻地点了点头。
看到他的样子,陈潇无奈地叹了口气。
对于王大锤,自己也想过帮他安排一份工作,可既然他心里有自己的想法,那让他碰碰壁,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他不会把自己的想法,强加在眼前的男孩身上。
人的思维维度不同,看待事情的方式不同,走的路自然也就不同。
人生这条路,怎么走都有遗憾。
酒过三巡,陈潇准备离开了。
“潇哥,我送送你。”王大锤说着就要起身扶陈潇。
“大锤啊,你先去忙吧,明天还要工作呢,我自己可以的。”
“不,潇哥,我还是送送你的好!”王大锤执意要送他。
陈潇不着痕迹地看了王大锤一眼,两人走在街道上,彼此没有说话。
陈潇在等着王大锤先开口,王大锤则犹豫着不该如何开口。
来到小区楼下,陈潇没有上楼,找了个位置坐下。
“大锤啊,过来坐坐!”陈潇给了他一个台阶,王大锤快步跑过去,坐到陈潇旁边。
两人安静地坐着。见王大锤还是没有开口,陈潇直接引出话题:“大锤啊,周诗诗最近有些不太好啊!”
一听这话,王大锤紧张地抓着陈潇的胳膊,焦急地问道:“诗诗她怎么了?”看着紧张的王大锤,陈潇会心一笑。
果然,他的心里还是没能放下那个女孩。
“潇哥,你快告诉我,诗诗到底怎么了?”一脸焦急的王大锤。
陈潇轻轻点点头:“周诗诗她很好!”
自己刚才只是为了验证心里的想法,看来自己猜对了。
“潇哥,你不带这么开玩笑的。”王大锤轻轻瞥了陈潇一眼说道。
“还没放下吧!”陈潇平静开口。
王大锤再次陷入了沉默。沉默一会,王大锤才释怀地看着陈潇。
“潇哥啊,你不懂那种感觉,那种你越是想遗忘,记忆反而越是锋利的感觉。明明自己已经下定决心,要彻底把她忘记,可她的身影依旧在脑中挥之不去。”
叹了口气,王大锤无奈地看着陈潇:“潇哥,我忘不了她!”说完就又低下头沉默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那你为什么不回学校找她呢?”
王大锤抬起头,眼神迷离地看着夜空,无奈地长叹一声。
“潇哥啊,我觉得我配不上她,我不配拥有爱情!”他又何尝没有想过回学校看一眼女孩,可看看自己现在的模样,他就算见到了女孩,又能怎样?
“潇哥啊,你说我是不是一个胆小鬼啊,连看自己喜欢的女孩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陈潇没有回话,他对这些情情爱爱的话题不感兴趣,也给不出好的建议。
就在这一刻,陈潇才真正理解,爱情,有时并非甜蜜的慰藉,而是一面最残酷的镜子。
它照见的不是对方的美好,而是自己内心最深处的、不愿承认的匮乏与不堪。
就如王大锤一样,当一个人喜欢上一个足够优秀的女孩时,会因为自己不够优秀,而连见自己喜欢的女孩一面的勇气都没有。
“我不配拥有爱情”,是一把自我施加的枷锁。
锻造它的是自卑,挥舞它的是恐惧,而最终被它囚禁的,是那个本可以拥有无限可能的少年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