穹顶之下,是一个被时间封印的、寂静的宇宙。
而橙小澄,就是闯入这片宇宙的唯一一颗、鲜活而炽热的流星。
她对这个新发现的“基地”充满了无穷无尽的好奇,那份纯粹的喜悦,像一层金色的光晕,将她整个人都笼罩起来。
她像一只第一次进入糖果店的孩子,眼睛里闪烁着探索的光芒,对每一件蒙尘的仪器,每一张泛黄的星图,都充满了敬畏与热情。
她先是跑到那架巨大的望远镜前,踮起脚尖,好奇地往目镜里瞧了瞧,当然,里面只有一片漆黑。
她也不失望,又跑去研究墙上的星图,用手指小心翼翼地描摹着那些复杂的、连接着星辰的线条。
嘴里念念有词:“这是仙女座……这是天琴座……哇,这个好复杂,是什么呀?”
陈潇没有回答。
他就那样静静地站在原地,双臂环抱,靠在一根冰冷的石柱上。
他的目光,没有追随她所指的星图,也没有落在那些古老的仪器上。
他的目光,像被一种无形的力量牵引着,专注地、一寸不移地,落在了她的侧脸上。
他看着她,就像一位天文学家,在用一生的时间,观测一颗独一无二的、从未被记录过的星星。
他看着她因激动而微微颤动的长睫毛,那睫毛很长,像两把精致的小扇子,每一次眨眼,都仿佛在他的心湖上,轻轻扇起一阵微风。
他看着她眼中闪烁的、比天上星辰更璀璨的光芒,那光芒里没有宇宙的冰冷与遥远,只有生命的、鲜活的、触手可及的温度。
他甚至能看到,她那被冻得通红的小巧鼻尖,像一颗熟透了的、挂在雪地里的樱桃,可爱得让他产生了一种想要伸手去轻轻触碰的冲动。
他看着她呼出的、温热的气息,在这冰冷的空气里,凝结成一团团短暂的白雾,然后又迅速消散。
他觉得,那不是水蒸气,那是她灵魂的可见形态,是她生命力的短暂显形,每一次呼出,都是一次对这个世界无声的、热烈的宣告。
他感觉,自己那颗总是被逻辑和理性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心,在这一刻,正被一种陌生的、柔软的情感悄然融化。
那感觉,就像一块被放置在恒温环境下的、坚不可摧的冰,正被一束突如其来的、温暖的阳光,从内部一点点地瓦解。
他试图用自己惯有的思维去分析这种感觉,去给它下一个定义,去为它建立一个物理模型。
是荷尔蒙的化学反应吗?
是多巴胺的过度分泌吗?
还是某种心理学上的“移情效应”?
他发现,所有的科学理论,在眼前这个鲜活的、生动的、充满了生命力的女孩面前,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逻辑可以解释星辰的运转,可以计算光年的距离,却无法解释,为什么她的一个微笑,能让他的宇宙发生如此剧烈的、颠覆性的坍缩。
“你看!”
橙小澄忽然兴奋地叫了一声,她转过身,仰起头,伸出纤细的手指,指向穹顶那个巨大的破洞。她的声音,在空旷的空间里回荡,带着清脆的、悦耳的回音。
“陈潇,那是猎户座!你看,腰带上的那三颗星,特别亮!连成一条直线,绝对不会认错的!”
陈潇顺着她的手指,抬起头。
透过那个破洞,能看到一小片灰白色的、被城市灯光映得有些发黄的天空。
在那片并不算清澈的夜幕上,确实有三颗相对明亮的星星,排列成一条近乎完美的直线。
那是猎户座腰带。
他当然知道。他看过无数关于猎户座的天文资料。
他知道它距离地球大约1344光年,知道它腰带上的三颗星分别是参宿一、参宿二和参宿三,知道它们都是炽热的、年轻的蓝巨星。
在他的认知里,猎户座是一个由氢、氦和尘埃组成的、遵循着物理定律而存在的、冰冷而遥远的天体。
可是,当他听到橙小澄用那种充满惊叹和喜悦的语气,念出它的名字时,他忽然觉得,自己过去所了解的一切,都毫无意义。
因为,他看到了一个全新的猎户座。
一个只存在于她眼眸中的、被她的快乐和生命力所重新定义的猎户座。
他没有看星星,他的目光,依旧专注地落在她的脸上。
他看到,星光映在她那双清澈的眼眸里,像两簇被点燃的、永不熄灭的火焰。那火焰,比天上的星辰要亮一万倍,也温暖一万倍。
他忽然明白了。
宇宙的浩瀚与壮丽,并不在于它有多么遥远,多么古老,多么遵循着冰冷的法则。
而在于,当有一个人,愿意与你并肩站在一起,分享这份仰望星空的喜悦时,那些遥远的光芒,才真正具有了温度和意义。
他缓缓地放下环抱的双臂,一步一步地,朝她走了过去。
他的脚步很轻,没有惊动她。
他走到她的身后,与她并肩而立,同样仰起头,看着那个小小的、被框定的夜空。
“猎户座,”他开口,声音比平时要低沉,也柔和了许多。
“在希腊神话里,是一位伟大的猎人。”
“是吗?”橙小澄转过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那他一定很厉害吧?”
“嗯。”陈潇点了点头,他的目光,从星空,缓缓地移回到她的脸上。他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用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而温柔的语气说道:
“但是,他再厉害,也比不上我。”
橙小澄愣住了,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陈潇看着她那副呆萌的、可爱的模样,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却足以融化冰雪的笑意。
“因为,”他继续说道,“他能看到整个猎户座,而我……”
他伸出手,用指腹,轻轻地、温柔地,拂去她脸颊上的一点灰尘。
“……我只需要看着你,就拥有了,整片星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