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抱着那只巨大的、有些傻气的毛绒熊,一步一步,走得很稳。
那只熊,像一个笨拙而又荣耀的战利品,被他高大的身躯稳稳地托住。
它那双用黑色纽扣做成的眼睛,呆呆地望着前方,嘴角那道用红线缝制的、上扬的弧度。
仿佛在嘲笑着他此刻的处境,又仿佛在为他喝彩。
陈潇的人生信条里,从未有过“战利品”这个概念。
他追求的是过程的完美,是结果的必然,是逻辑闭环后的那种纯粹的、智力上的愉悦。
像这样如此具象化、如此充满娱乐性的、甚至可以说是有些幼稚的“胜利”,对他而言,是一种前所未有的体验。
他抱着这只熊,感受着周围同学投来的、混杂着羡慕、嫉妒和敬畏的复杂目光。
他第一次,没有感到任何不适。
他甚至,觉得有些……享受。
他享受这种因为和她在一起,而成为焦点的感觉。
他享受这种因为让她开心,而获得巨大满足的感觉。
他的人生,第一次,偏离了那条被精确规划好的、通往成功的直线。
他拐进了一条充满了未知与不确定性的、开满了鲜花的乡间小路。
他不知道这条路会通向哪里。
但他知道,他不想回头。
因为,在这条路上,有她。
“陈潇,陈潇,你累不累呀?要不,我来抱一会儿吧?”
橙小澄跟在他身边,像一只快乐的小麻雀,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她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那只巨大的熊,眼神里充满了喜爱与崇拜。
她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熊毛茸茸的耳朵,又戳了戳它圆滚滚的肚子。
脸上的笑容,比头顶的阳光还要灿烂。
陈潇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他将熊抱得更紧了一些,仿佛那不是一个轻飘飘的毛绒玩具,而是一份沉甸甸的、需要他用尽全力去守护的责任。
橙小澄看着他这副模样,心里像被灌满了蜜糖,甜得发腻。
她知道,他不是在抱一只熊,他在抱他们共同的胜利,是在守护她那份小小的、却又无比珍贵的快乐。
她不再坚持,只是跟在他身边,脚步轻快得像要飞起来。
她仰着头,看着他抱着熊的、有些笨拙却又无比可靠的模样,看着他那张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好看的侧脸。
她的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勾起一个甜蜜的、傻傻的笑容。
她觉得,这是她人生中,最幸福的一天。
就在这时,广播里,再次传来了主持人那富有感染力的声音:
“恭喜‘星月奇缘’队,赢得了‘你画我猜’环节的冠军!但是,比赛还没有结束!接下来,将是更加考验默契与配合的第二个环节——‘背靠背运球’!请所有参赛队伍,立刻回到比赛场地!”
橙小澄的身体,瞬间又紧绷了起来。
背靠背运球。
这四个字,像一道电流,瞬间击中了她。
那意味着,她要和他,背靠着背,用身体夹着一个气球,完成一段不算短的距离。
那是一种比牵手、比拥抱,更加亲密、也更加尴尬的身体接触。
她的脸颊,不受控制地,又开始发烫。
她偷偷地瞥了一眼陈潇,发现他的表情,依旧是那么平静,仿佛主持人宣布的,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似乎,永远都是这么的从容不迫。
这份从容,像一颗定心丸,瞬间抚平了她内心的所有焦虑。
他们回到比赛场地。
这一次,他们的出现,引起了比刚才更大的骚动。
所有人都用一种看“神仙眷侣”般的眼神看着他们,眼神里充满了期待。
“背靠背运球”的规则很简单:
两人背靠背,手臂互相挽住,用后背夹住一个气球,从起点走到终点。
途中,气球不能掉,也不能破。
如果掉落或破裂,必须回到起点重新开始。用时最短的队伍获胜。
这是一个极其考验默契和平衡感的游戏。
陈潇将那只巨大的毛绒熊,小心翼翼地放在了场边的休息区。
然后,他转过身,走到了橙小澄的面前。
他没有说话,只是用眼神示意她,转过身去。
橙小澄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顺从地、僵硬地,转过身,背对着他。
她能感觉到,他正在向她靠近。
他们之间的距离,在一点一点地缩短。
她能闻到他身上那股干净的、让她无比安心的皂香,能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的、淡淡的体温。
她的后背,像是有无数只小蚂蚁在爬,又痒又麻。
终于,他的后背,轻轻地,贴上了她的后背。
隔着两层厚厚的冬衣,她依旧能清晰地感觉到,他后背的宽阔与坚实,像一堵温暖而可靠的墙,让她瞬间就有了一种想要依赖的冲动。
“手臂!”
他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低沉,清晰。
橙小澄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她伸出手臂,向后。
他立刻伸出手,将她的手臂,紧紧地、却又温柔地,挽在了自己的臂弯里。
他们的身体,在这一刻,彻底地、毫无间隙地,连接在了一起。
一个工作人员,将一个吹得鼓鼓的、粉色的气球,塞进了他们后背的缝隙里。
那气球,像一个柔软的、有生命的小精灵,在他们之间,不安地跳动着。
橙小澄的身体,瞬间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
她不敢动,甚至不敢呼吸,生怕一不小心,就会让这个脆弱的小东西,粉身碎骨。
“别紧张。”陈潇的声音,再次在她耳边响起。
“跟着我的节奏,听我的口令。”
他的声音,像有一种神奇的魔力,瞬间让她那颗狂跳不止的心,安定了下来。
她深吸一口气,用力地点了点头。
“准备好了吗?”主持人问道。
“好了。”陈潇回答,声音平静而笃定。
“预备——开始!”
随着发令枪响,陈潇立刻迈出了左脚。
他的步伐,不大,却异常稳健。每一步,都像用尺子量过一样精准。
橙小澄几乎是本能地,跟着他的节奏,迈出了右脚。
他们像一个被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动作整齐划一,步伐协调一致。
那个夹在他们后背的粉色气球,虽然因为他们的走动而微微晃动,却始终被一个稳定的力量,牢牢地固定在原地。
橙小澄感觉自己像一个被提线的木偶,所有的行动,都由他来主导。
她不需要思考,不需要判断,只需要全然地、无条件地,信任他,跟着他。
她将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向后靠去,完全地,依赖着他那宽阔而坚实的后背。
她能感觉到,他手臂的力量,像两道坚固的锁链,将她牢牢地固定在自己的世界里。
她能感觉到,他后背的温度,正源源不断地,透过厚厚的衣料,传递给她,温暖着她。
她闭上眼睛,周围所有的喧嚣,所有的声音,都在这一刻,离她远去。
她的世界里,只剩下他沉稳的脚步声,和他那有力的、规律的心跳。
那“咚、咚、咚”的声音,像一首最动听的摇篮曲,让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巨大的安全感。
她觉得,就算天塌下来,他也会为她撑着。
而陈潇,此刻也正经历着一场前所未有的、专注的考验。
他的大脑,像一台高性能的计算机,正在以每秒亿万次的速度,处理着海量的数据。
他在计算自己的步幅,以确保每一步都足够稳健。
他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这场看似简单的游戏上。
他将自己,变成了一台精密的、只为“胜利”和“守护”这两个目标而运转的机器。
但他能感觉到,身后那个小小的、柔软的身体。
他能感觉到,她对他的全然信任。
这份信任,这份依赖,像一种强大的、温暖的能量,注入了他的身体里。
它让他感觉,自己肩负的,不仅仅是一个游戏的胜负,更是一个女孩的、全部的快乐与安心。
他不能输。
也绝不会输。
他加快了脚步。
橙小澄立刻就感觉到了。
她没有丝毫的慌乱,只是更加紧密地贴着他的后背,跟着他的节奏,加快了步伐。
他们像一道粉色的闪电,在赛道上飞速前进。
其他队伍,有的因为气球掉落而不得不返回起点,有的因为步伐不一致而东倒西歪,有的则因为气球破裂而发出懊恼的尖叫。
只有他们,像两个配合了无数年的舞者,动作流畅,姿态优美,以一种碾压性的优势,遥遥领先。
终点线,就在眼前。
陈潇没有减速。
在冲过终点线的那一刻,他甚至,还带着橙小澄,向前多跑了两步,才缓缓地停了下来。
“冠军!‘星月奇缘’队,再次以绝对的优势,获得了冠军!”
主持人的声音,像一声惊雷,在操场上空炸响。
全场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和欢呼声。
陈潇松开了挽着橙小澄的手臂。
橙小澄感觉身体一轻,仿佛失去了支撑。
她有些踉跄地,向前走了两步,才站稳。
她转过身,看向陈潇。
他的额头上,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呼吸也有些急促。
但他的眼神,却依旧明亮,依旧深邃,像一片被星光点亮的、平静的夜海。
四目相对。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又静止了。
周围所有的喧嚣,所有的声音,都再次离他们远去。
他们的世界里,只剩下彼此。
橙小澄看着他,看着他那张因为运动而微微泛红的脸,看着他那双深邃得仿佛能将人吸进去的眼眸。
她的心,像被一只温暖的手轻轻地、却又用力地,攥住了。
她忽然想起了,他们猜出的第一个词组。
阳城一中,我来了!
她一直以为,那句话,说的是她。
但此刻,她看着眼前的陈潇,看着他为了她,一步步地走出自己的世界。
走向这个喧嚣的舞台,走向她的身边,她忽然明白了。
那句话,说的也是他。
他来了,来到了她的世界。
他来了,成为了她的守护者。
他来了,成为了她生命里,最耀眼的那束光。
她看着他,眼眶,瞬间就红了。
而陈潇,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看着她那双水光潋滟的眼眸,他的嘴角,缓缓地,勾起了一个极淡的、温柔的弧度。
他没有说话。
但他的眼神,已经说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