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瑟·克里斯蒂那磐石般的身影消失在维护通道的阴影中,沉重的脚步声在狭窄的金属阶梯间回荡,每一步都带着压抑的怒。
他并未返回自己的办公室,而是径直走向了位于基地最核心区域的战略决策中心。
由多层合金和能量护盾构成的闸门无声滑开,露出里面一个呈环形布局的会议室。
巨大的全息星图在中央缓缓旋转,投射出地球的轮廓,以及代表崩坏能爆发点的猩红标记。
空气中弥漫着高级电子设备运行的低鸣和……一种无形的压力。
会议显然已经开始。
环形会议桌旁,已经坐着数位身着逐火之蛾高级制服或研究袍的身影。
他们的目光,在亚瑟踏入的瞬间,如同探照灯般齐刷刷地聚焦在他身上。
那目光里,有审视,有警惕,有毫不掩饰的敌意,还有一丝……幸灾乐祸。
坐在主位对面,一个身材略显发福,眼神却透着精明算计的中年男人——史密斯议员,正是这股敌意的核心来源。
他身后站着几位同样面带不善的参谋和研究员。
“啊,亚瑟将军。”
史密斯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刻意拉长的腔调,打破了会议室的沉默。
“您终于到了。我们还以为,您在处理什么比本次‘欧洲崩坏灾难’总结会议更重要的‘家事’呢。”
他刻意在“家事”上加重了语气,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亚瑟身后关闭的门。
亚瑟深褐色的眼眸如同冰冷的深潭,没有理会史密斯的阴阳怪气。
他径直走到自己的位置坐下,那是一个正对着巨大星图的位置。
高大的身躯靠在椅背上,姿态依旧如同磐石,但那股无形的压迫感让会议室内的空气都仿佛沉重了几分。
“会议开始。”
亚瑟的声音低沉沙哑,没有任何开场白,直接切入主题,如同下达军令。
“汇报欧洲阿尔卑斯战役最终伤亡统计、资源损耗评估,以及律者核心回收进度。”
一名负责后勤的军官立刻起身,开始用平板的语调汇报冰冷的数字。
阵亡人数、失踪人数、机甲损毁数量、弹药消耗吨位……
每一个数字背后,都是血与火的代价。
亚瑟面无表情地听着,手指在冰冷的金属扶手上无意识地敲击着,节奏缓慢而沉重。
当汇报到律者核心已成功回收并封存时,史密斯的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他清了清嗓子,打断了军官的汇报。
“将军,这些数据固然重要,但我想,在座的诸位更关心的,是这场灾难的根源!”
史密斯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表演式的义愤填膺。
他站起身,双手撑在桌面上,目光锐利,或者说,充满攻击性地直视着亚瑟。
“根源?”
亚瑟抬了抬眼皮,深褐色的眸子如同两把冰冷的刮刀。
“根源是崩坏。是那律者,还有它带来的灾难。”
“不!”
史密斯猛地一挥手,声音斩钉截铁,“这只是表象,更深层的根源,在于我们内部的决策失误!”
“在于某些人为了狭隘的区域利益,对潜在危机视而不见,甚至……刻意忽视!”
他猛地调出另一份全息投影,上面显示的是欧洲一处被标注为“废弃\/高危”的研究所废墟影像,旁边还有一份标注着“绝密”的文件摘要。
“大家请看!这是位于法国南部,研究所。在第四次崩坏初期,它曾是我们对抗崩坏的重要前沿基地之一,由数位顶尖科学家主持,进行着关键研究!”
史密斯的声音充满了煽动性。
“然而,在崩坏能潮汐冲击欧洲,该研究所发出最高级别求救信号时,是谁,断然否决了派遣快速反应部队进行救援和人员撤离的提案?!”
他的手指猛地指向亚瑟,如同投出一柄标枪。
“是你!亚瑟·克里斯蒂将军!以‘兵力不足,需优先确保北美核心区及圣痕计划安全’为由,强行驳回了救援请求!”
会议室里一片哗然,窃窃私语声响起。一些原本中立或偏向亚瑟的将领也皱起了眉头。
史密斯的党羽们则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
史密斯趁热打铁,声音变得沉痛而尖锐。
“结果呢?!因为救援被否决,研究所孤立无援,最终被崩坏兽群攻陷,大部分研究员罹难。
“而其中一位未被拯救的核心科学家——艾琳博士,当时正在进行一项关于崩坏能意识侵蚀的逆向研究!”
史密斯的投影上出现了艾琳博士的照片。
“我们有充分的理由相信,维尔德博士在研究所陷落,濒临绝望之际,受到了崩坏能的深度侵蚀和蛊惑。”
“她成为了这次崩坏的风之律者——那个操控着无数崩坏兽、几乎摧毁了整个欧洲防线的怪物的核心诱因和力量来源!”
他猛地一拍桌子,发出巨大的声响,怒视着亚瑟。
“将军!就是因为您当初那冷酷的、为了所谓‘大局’而牺牲局部的决策!”
“让一位本可以挽救的顶尖科学家堕入崩坏的深渊,最终化身为给我们带来更大灾难的律者!”
“欧洲防线的崩溃,无数战士和平民的牺牲……这滔天的血债,您难道不该负起最主要的责任吗?!这难道不是您北美支部战略失误的铁证吗?!”
“弹劾!必须对亚瑟·克里斯蒂将军在此次重大战略失误中的责任进行彻底调查和问责!”
史密斯身后的一个参谋立刻高声附和。
“对!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决策问题,这是渎职!是对人类文明的犯罪!”
另一名史密斯派系的研究员也激动地喊道。
会议室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充满了火药味。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亚瑟身上,等待着他的反应,或是愤怒的反驳,或是苍白的辩解。
亚瑟依旧靠在他的椅背上,深褐色的眼眸平静地扫过那些或愤怒、或指责、或幸灾乐祸的面孔。
他脸上的皱纹如同刀刻,没有任何表情的波动。
史密斯的指控,那些血淋淋的“事实”,仿佛只是吹过他这块磐石的风。
他缓缓地坐直了身体。这个简单的动作,却让整个会议室瞬间安静了下来。
一股无形的铁血威压弥漫开来,压得那些叫嚣声戛然而止。
亚瑟的目光最终定格在史密斯那张因激动而涨红的脸上。
他的声音不高,却如同冰冷的铁块砸在每个人的心上,带着一种历经尸山血海磨砺出的沉重。
“史密斯议员。”
“你口中的研究所,在第四次崩坏爆发后第三周,其内部监测数据就已显示崩坏能浓度突破临界值,发生大规模实验体暴走和人员深度侵蚀现象。”
“其最高负责人维尔德博士,在发出求救信号前72小时,其生物监测数据就已出现不可逆的崩坏能深度污染反应,精神波动指数达到危险阈值。”
“该研究所,在当时,已经是一个注定的熔炉。一个随时可能引爆的污染源!”
亚瑟的声音冰冷而清晰,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
“派遣部队进入救援?那不是救援,那是送死!是让精锐的战士去面对一个随时可能异变成更恐怖怪物的污染核心。”
“同时也是将可能扩散的崩坏污染源,通过救援部队带回我们的核心基地!”
他环视全场,深褐色的眼眸里燃烧着冰冷的火焰。
“你问我为什么不救?因为我不能让我的士兵,为了一个早已被崩坏吞噬的‘熔炉’,去做无谓的牺牲。”
“因为我不能让一个潜在的的律者胚胎,有机会搭上我们的救援载具,靠近我们最后的防线!”
亚瑟猛地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如同一座拔地而起的山岳,带着排山倒海般的压迫感,直视着脸色开始发白的史密斯。
“至于艾琳博士变成律者?那是崩坏的罪恶!”
“是她自己选择了那条危险的道路!是崩坏抓住了她内心的偏执和绝望!而不是我亚瑟·克里斯蒂把他推下去的!”
“你,还有你们,”
亚瑟的手指缓缓划过史密斯和他的党羽,声音如同极地的寒风。
“坐在安全的会议室里,看着伤亡数字,挥舞着道德的权杖,指责前线指挥官为何不牺牲更多去填一个无底洞?指责我们为何不把炸弹抱回家?”
他发出一声低沉而充满嘲讽的冷笑:
“真是完美的‘救火队长’逻辑!是不是下次崩坏兽冲进总部,你们也要指责我的战士为什么不开门请它们进来喝杯茶?!”
“将军!请注意你的言辞!”
史密斯气得脸色铁青,试图维持气势。
“我的言辞?”亚瑟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雷霆炸响,震得会议室嗡嗡作响。
“我的言辞就是:在崩坏面前,没有完美的选择,只有代价的选择!我们的责任,是做出那个能让人类文明延续下去的选择!”
“哪怕它冷酷,哪怕它沾满鲜血,哪怕它被你们这些躲在后方的人戳着脊梁骨骂!”
他深吸一口气,胸膛剧烈起伏,深褐色的眼眸扫过全场,最后定格在中央那布满猩红标记的地球全息图上。
“阿尔卑斯的血债,崩坏是主犯!而你们。”
他冰冷的目光再次扫向史密斯等人。
“你们无休止的内耗、掣肘、为了权力而置大局于不顾的嘴脸,就是帮凶!”
“想弹劾我?可以。”
亚瑟的声音恢复了那种磐石般的低沉,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绝。
“拿出证据,证明我的决策不是为了保存有生力量对抗更大的威胁,而是为了所谓的‘区域利益’!”
“拿出证据,证明放任那个研究所爆炸,比冒险救援可能带回一个更恐怖律者的风险更大!否则……”
他停顿了一下,深褐色的眼眸如同淬火的寒冰。
“就给我闭嘴!把你们玩弄权术的心思,都给我放到对抗崩坏上去!人类文明没有时间陪你们玩这种无聊的政治游戏!”
说完,亚瑟不再看任何人,也不等会议主持者宣布结束,转身,迈着沉重而坚定的步伐,如同来时一样,在众人或震惊、或愤怒的目光中,再次走向那扇厚重的闸门。
他的背影,在巨大的地球星图映衬下,显得格外孤独,却又如同不可撼动的“磐石”,在权力的漩涡和崩坏的狂潮中,固执地守护着他认定的方向。
会议室里死寂一片,只剩下全息星图运行的微弱嗡鸣,以及史密斯等人脸上那阵青阵白的难堪与愤怒。
这场弹劾,在亚瑟那裹挟着铁血意志和冰冷现实的咆哮中,似乎暂时被砸得粉碎,但水面下的暗流,却只会更加汹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