崩落的真理
登神之人踏上长阶时留下的脚步声,从此处传出时近似悲鸣。
现实梅比乌斯的质问如同冰冷的投枪,刺破了实验室的死寂。
“告诉我,克莱因她怎么了!”
小小的记忆体梅比乌斯脸上的冷笑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无机质的平静,仿佛这个问题触及的不是痛苦,而是某个早已归档封存的冰冷数据。
她猩红的蛇瞳微微转动,避开了现实梅比乌斯那灼灼逼人的视线,落在了旁边一个不断滚动着复杂公式和失败实验记录的幽绿色光屏上。
那光屏的光芒映在她苍白的小脸上,显得格外冷漠。
“克莱因……”
记忆体的声音依旧稚嫩,却平铺直叙,没有一丝波澜,像是在念诵一份实验报告。
“她是我最优秀的助手,我的理解者。”
她抬起小小的手,纤细的手指在空中虚点,那光屏上的数据流瞬间加速,无数行的冰冷参数飞速闪过。
“她的存在,确保了无数关键实验的精确执行和数据收集。她的效率,无可替代。”
现实梅比乌斯的虚影波动了一下,幽绿的数据流如同躁动的蛇群。
这避重就轻的回答让她蛇瞳中的冰冷几乎要凝成实质。
“我问的不是她的‘功能’!我问的是她的‘结局’!她为什么……不在了?”
她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压抑的、近乎嘶嘶的怒意。
空间内那些破碎的石环似乎感应到了她的情绪,发出极其细微、如同呻吟般的嗡鸣。
记忆体梅比乌斯终于将目光从光屏上移开,重新投向眼前的“自己”。
面对克莱因,她是怎样的情感呢?
真正的感觉就连梅比乌斯自己也说不清楚。
喜欢?
包容?
……
想到最后记忆体梅比乌斯为什么冷笑一声。
“结局?”
她微微歪了歪头,金属王冠在幽绿的光线下折射出冰冷的弧光。
“生命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趋向‘结局’的过程。追求‘无限’的道路上,损耗是必然的。克莱因……她完成了她的使命。”
“就像无数实验样本一样,她最终汇入了那通往真理的洪流之中。她的存在,已经成为了‘无限’的一部分。”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那些巨大的、象征着“崩落”与“真理”的破碎石环,声音带着一种孩童般的天真,以及实验狂人的疯狂。
“我会向所有人证明何为生命的最终形态。”
“只是没有想到你会变得如此软弱。。”
现实梅比乌斯虚影周围的幽绿光芒骤然暴涨,如同被激怒的毒蛇昂起了头颅。
空间的嗡鸣声加剧,一些细小的碎石从高处的石环边缘簌簌落下。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记忆体话语中那份冰冷的切割,将克莱因的存在价值彻底剥离,将她视为一个冰冷的、完成了使命的“数据点”。
这份对生命本身的极端漠视,正是她无数次死亡重生后,灵魂被崩落浸染至深的结果。
“软弱?”
现实梅比乌斯的声音带着尖锐的嘲讽,但那嘲讽之下,是翻涌的的情绪。
“不,我只是学会了衡量‘代价’!克莱因的价值,绝不仅仅是一堆冰冷的数据!她是……”
她的话语突然顿住,似乎意识到在眼前这个“未来的自己”面前,任何关于“情感”或“价值”的争辩都显得苍白无力。
对方早已在无数次崩落与重构中,将这部分“冗余”彻底摒弃了。
她看着记忆体那张与自己相似、却空洞漠然的小脸,看着那顶象征着某种扭曲“真理”的王冠,心中那股狂热的探究欲第一次被一种情感给勒住。
(原来……这就是无数次‘崩落’后的终点吗?这就是……‘无限’的代价?连克莱因的痕迹都只能被当作‘数据’封存?)
记忆体梅比乌斯似乎察觉到了对方情绪的剧烈波动,她小小的嘴角再次勾起那抹玩味的弧度,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
“看来,你离理解真正的进化,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或许,你需要更多的‘死亡’来洗涤这些无谓的杂质。”
她转过身,不再看现实梅比乌斯,小小的身影重新融入那片墨绿色的蠕动阴影之中,仿佛要回到她永恒的、与冰冷数据相伴的“真理”探索中去,声音从阴影中飘渺传来。
“离开吧,过去的‘我’。在你真正理解‘无限’之前,这里没有你想要的答案。克莱因……她已经无限了,以她应有的方式。”
随着她的话语,这片“崩落的真理”空间开始弥漫出更强烈的排斥感。
那些幽绿的光芒变得刺眼,破碎的石环加速转动,发出如同磨盘碾过骨骼的声响。
现实梅比乌斯知道,这是逐客令。
她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那片墨绿色的阴影,那顶在幽光中若隐若现的王冠,以及这片充斥着死亡与冰冷“真理”的空间。
没有愤怒的咆哮,没有不甘的质问。
幽绿色的数据流虚影只是变得更加凝实、更加冰冷,如同淬炼后的毒牙。
“永恒……吗?”
现实梅比乌斯低语了一句,声音轻得几乎被空间的嗡鸣淹没。
那猩红的蛇瞳中,最后一丝情绪波动也被彻底封存,只剩下比这片“崩落的真理”更加望不见底的幽暗。
下一秒,幽绿的流光猛地收缩,如同受惊的毒蛇钻回洞穴。
现实梅比乌斯的意识虚影瞬间从这片死寂的空间中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留下那墨绿色的阴影深处,两点猩红的光芒微微闪烁了一下,随即彻底隐没于永恒的黑暗与冰冷的数据流之中。
破碎的石环缓缓恢复原有的轨迹,空间的嗡鸣渐息,一切重归死寂,仿佛刚才那场关于“克莱因”的冰冷对话,只是这片“真理”领域里又一个微不足道的实验记录。
“好好铭记这一份感受,让她的未来成为我等创造的无限。”
“毕竟,她的未来就是我所创造的无限…”
“不要让我失望了,过去的我。”
在破碎的空间中,只有记忆体的呢喃,它随风飘去,无人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