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帕朵菲莉斯惊慌失措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夏璃殇脸上那抹笑意缓缓收敛,重新归于沉静。
她轻轻关上那扇伪装成壁橱的暗门,厚重的木门发出低沉的合拢声,隔绝了那条向下的神秘通道。
整理了一下米白色风衣的衣襟,她步履从容地走下吱呀作响的木质楼梯,回到了光线昏暗的前厅。
老妇人依旧坐在柜台后,那本磨损的旧书摊在膝上,老花镜后的目光似乎一直停留在书页上,仿佛对楼上发生的一切充耳不闻。
那只巨大的渡鸦标本沉默地伫立着,玻璃眼珠在壁灯下反射着幽冷的光。
夏璃殇走到柜台前,没有立刻说话。她拿起柜台上的黄铜水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早已凉透的白水,姿态自然得如同在自己家中。
“生意…还好?”
夏璃殇端起水杯,轻轻抿了一口,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前厅略显空荡的环境,最终落在那只渡鸦标本上,意有所指地开口。
“这地方,挺安静的。客人不多,但…该看见的,不该看见的,似乎都逃不过您的‘眼睛’。”
她的语气平淡,仿佛只是闲聊,但“眼睛”二字,却带着微妙的强调。
老妇人翻动书页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停顿了一下。
她缓缓抬起头,浑浊却锐利的目光透过镜片,平静地迎上夏璃殇那双洞察一切的紫瞳。
她没有否认,也没有解释,只是用一种陈述事实般的口吻,沙哑地说道。
“开店的,总要保证客人睡得安稳。不该看的,不看;该管的,管好。隐私这东西,在黄昏街是稀罕物,但在‘渡鸦巢’里,还算值几个钱。”
她的话语简洁,却清晰地表明了立场。
她看到了帕朵溜进来,甚至可能看到了夏璃殇堵截的过程,但她选择旁观,并维护客人的“隐私”。
夏璃殇唇角微扬,露出一丝了然的笑意。
这老妇人果然不简单。
“确实值钱。”
她放下水杯,指尖在冰冷的玻璃杯壁上轻轻划过。
“比如…帕朵菲莉斯小姐放在您这里‘保管’的那些…小玩意儿?您倒是很信任她,或者说…很照顾她?”
她直接点破了帕朵在此藏匿物品的可能性,语气带着一丝探究。
老妇人沉默了片刻,布满皱纹的脸上没有任何波澜,但眼神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其微弱的东西。
她摩挲着书页粗糙的边缘,声音低沉了些许。
“那孩子…是只野猫,爪子利,胆子小,总想给自己找个安全的窝。”
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
“她…不坏。拿的东西,大多也是从那些‘狼’啊‘蛇’啊嘴里抠出来的。偶尔放点东西在我这儿,就当是…给野猫留个能遮风挡雨的墙角吧。”
她的解释很简单,却透着一种阅尽沧桑后的宽容
她本性不恶,只是挣扎求存。
夏璃殇点了点头,对老妇人的判断表示认同。
帕朵菲莉斯确实像只警惕又渴望温暖的流浪猫。
“明白了。”
夏璃殇话锋一转,紫瞳变得认真起来。
“那么,关于阿波尼亚疗养院。您…知道些什么吗?”
她直接切入主题,目光紧锁着老妇人的反应。
听到“阿波尼亚”这个名字,老妇人的眼神明显波动了一下。
她放下了手中的书,身体微微前倾,浑浊的眼睛透过镜片,仿佛穿透了旅店的墙壁,望向了黄昏街深处某个特定的方向。
“那个地方…”
老妇人的声音变得更加沙哑,带着一种讲述禁忌之地的慎重。
“在旧城区最深处,很偏,很旧,也很…特别。”
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语来形容。
“院长…阿波尼亚修女,是个…很难形容的人。有人说她悲悯如圣徒,也有人说她…是黄昏街阴影里的‘戒律’本身。”
“戒律?”
夏璃殇捕捉到这个特殊的词汇。
(啊,这么早就有戒律了?)
“嗯。”
老妇人点了点头,眼神变得幽深。
“她似乎有种…奇特的力量。能让最凶悍的暴徒在她面前收敛戾气,能让迷失的灵魂找到片刻安宁。”
“但也有人说,靠近她,就像靠近无形的枷锁,心思越是污浊,越是感到窒息。”
她的话语带着一种近乎传说的神秘感。
“那所疗养院,是她庇护的孤岛,也是黄昏街最干净的地方。但正因为干净,也格外扎眼。盯着那里的‘狼’,可不少。”
老妇人意有所指地提醒道。
“尤其是最近,血狼帮的人在那附近活动得很频繁。那群人渣,什么都敢做。”
“夏小姐如果要去,务必…小心为上。”
她的语气带着真诚的告诫。
“血狼帮…”
夏璃殇重复了一遍,紫罗兰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古怪的神色。
她想起今早在废弃仓库区遇到的那三个“路霸”,似乎其中一个家伙在哀嚎时喊过“血狼帮不会放过你”之类的话?
她当时根本没在意。
“原来他们就是血狼帮的?”
夏璃殇的语气带着恍然,随即有些无奈地耸耸肩。
“啧,有点难搞。早上顺手清理了三个在仓库区拦路抢劫的,好像就是他们的人。”
老妇人闻言,布满皱纹的脸上非但没有惊讶,反而露出一丝可以称之为“满意”的微表情。
她浑浊的眼睛里甚至闪过一丝快意。
“清理得好。”
老妇人的语气里带着对血狼帮毫不掩饰的厌恶。
随即,她拉开柜台下那个一直上锁的小抽屉。
抽屉没有完全打开,但夏璃殇敏锐地瞥见里面并非账本或杂物。
其中是几件被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形状硬朗的长条状物品,以及几个装着不明液体的密封小瓶。
那绝不是普通旅店老板会有的东西。
“血狼帮记仇,手段也脏。”
老妇人没有拿出任何东西,只是将抽屉拉开一条缝,目光平静地看着夏璃殇。
“夏小姐如果觉得麻烦,或者需要些…‘防身’的小玩意儿,随时可以找我。”
她的意思不言而喻,如果需要武器或者特殊装备支援,她可以提供。
夏璃殇看着老妇人那平静却隐含力量的眼神,又瞥了一眼抽屉缝隙里露出的“硬货”轮廓。
夏璃殇的嘴角不自觉的抽搐了一下。
(我是来招揽人的,怎么感觉事情越闹越大了…)
她无奈的叹了口气。
“谢了。”
夏璃殇的声音带着一丝轻松的笑意。
“目前还不需要。不过…您的‘墙角’,确实很结实。”
老妇人浑浊的眼睛里也漾开一丝极淡的笑意,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泛起的涟漪。
她没有再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重新拿起膝上的旧书,仿佛刚才那番涉及黑帮、神秘疗养院和武器支援的对话从未发生过。
前厅再次恢复了宁静,只有壁灯发出轻微的电流声,和书页翻动的沙沙声响。
那只巨大的渡鸦标本,玻璃眼珠在昏黄的光线下,仿佛也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