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美支部“堡垒”内部,喧嚣与战火已然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劫后余生的压抑寂静。
主力部队正有序地沿着被清理出的安全通道向外撤离,沉重的脚步声和运输载具的引擎轰鸣在空旷的通道内回荡。
他们的首要任务是护送伤员和幸存的技术人员离开这座刚刚经历血洗的钢铁坟墓,对于确认阵亡的战友,只能暂时留在原地,等待后续的收容部队。
在那个被遗忘的废弃能源中转站角落,夏璃殇的“尸体”静静地躺着,时间仿佛在她身上凝固。
然而,在她已然沉寂的意识最深处,时间的流速却截然不同。
光影流转,破碎的记忆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冲垮了生与死的界限。
她看到了初入逐火之蛾时的懵懂与期待,训练场上汗水混合着泥土的味道仿佛还在鼻尖。
她看到了爱莉希雅灿烂的笑容,那不由分说塞到她手里的花束。
以及耳畔那声“小璃殇~”的轻快呼唤,是如此温暖,让她冰冷的心防曾一次次松动。
她看到了凯文沉默却坚实的背影,在模拟战中一次次被她击倒又一次次站起的执着。
她看到了梅博士在实验室里彻夜不眠、眉头紧锁的侧影,那是对未来的沉重责任。
她看到了卢克扛着巨盾,如同山岳般挡在她身前,承受着所有攻击。
看到了安洁在金发飞扬间,用精准的狙击为她清除远方的威胁。
还有……队长夏瑞。
训练时严厉的指导,战斗中毫不犹豫的信任,私下里偶尔流露出的、与她年龄不符的沉重……
以及最后,那双灰褐色眼眸中一闪而过的复杂,和那穿透胸膛的匕首。
痛苦、温暖、信任、背叛……所有的情感交织在一起,最终汇聚成一股强烈到几乎要撕裂灵魂的不甘与贪恋。
她不想死。
她还想再看到爱莉希雅的笑容,还想再和队友们并肩作战,还想知道梅博士能否破解未来的困局。
一种前所未有的贪恋,如同野火般在她即将熄灭的意识残烬中燃起。
不想消失……
还想再感受一次阳光的温度……
还想再听到他们的声音……
还想……活下去!
这强烈的求生执念,如同在寂静的深海中投下了一颗石子,荡开了无形的涟漪。
也正是在这一刻,一个早已埋藏在她存在根基之下的“伏笔”,被触动了。
很久以前,当她以高维特性窥探世界真实之时,那代表着万物终局的【终焉之茧】,便已将她这具带有异界气息的素体,标记为了潜在的苗床。
只是那时她的灵魂完整,意志坚定,刻印的力量也倾向于“存在”与“洞察”,使得侵蚀难以深入。
但此刻,情况截然不同。
死亡,撕开了她最后的防御。
对生的极度渴望,与终焉所代表的本质,形成了一个诡异而扭曲的悖论旋涡。
这旋涡,成为了终焉之茧力量渗透的最佳通道。
那并非外来的力量强行注入,更像是她自身对“生”的极致渴望,引动了属于“终焉”的种子。
种子在她死亡的沃土中,以她的执念为养料,开始疯狂萌发。
“渴望生吗?”
一个仿佛直接响彻在灵魂每一个角落的低语响起,带着生命的诱惑。
“那就拥抱‘死’吧。”
“唯有理解终焉,执掌生死,你才能……超越死亡。”
那强烈的求生执念,在这终焉低语的扭曲下,开始发生畸变。
对“生”的贪恋,没有导向复活,而是诡异地催化出了与之截然相反的权柄——死的权柄。
她开始“理解”死亡。
不是生命的终结,而是一种状态,一种规则,一种可以被她所掌控的力量。
她感受到周围空间中弥漫的“死”
钢铁的锈蚀、能量的衰变、空气中微生物的消亡、乃至那些残留在此地的、无数阵亡者的绝望与痛苦……
所有这些“终结”的概念,都成为了可以被她感知、汲取、甚至支配的“养分”。
她的身体内部,崩坏能以前所未有的效率和秩序开始重构。
物质被分解,又在新的规则下重组。
首先是衣物。
她原本的战斗服如同风化般消散,取而代之的,是由最精纯的崩坏能直接构筑而成的一袭长裙。
裙摆极长,如同流淌的夜色,拖曳在冰冷的地面上。
裙子上,诡异地盛开着无数仿佛拥有生命的花朵图案。
一半是象征着生命绽放的纯白百合,细腻鲜活,仿佛能闻到清香。
另一半则是代表着死亡与哀悼的暗紫鸢尾,妖异而静谧。
生与死的意象,在这袭长裙上达成了矛盾而统一的和谐。
接着,她的面容与肌肤。
苍白依旧,但是却褪去了死气的灰败。
她紫色的眼眸缓缓睁开,其中却再无往日的灵动,只剩下一种俯视众生的极致冷漠。
那眼神,仿佛亘古不变的冰川,映不出任何情感的涟漪。
最后,在她的发间,一株宛如活物的鲜花装饰悄然浮现。
它似乎是百合与鸢尾的结合体,花瓣在幽紫与纯白之间缓缓流转,仿佛是她新诞生权柄的具象化核心。
“夏璃殇”,或者说,占据了这具躯壳的崭新存在,优雅地站了起来。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这身由崩坏能编织的长裙,又抬起手,指尖掠过发间那活着的花饰。
没有任何关于过去的情绪波动,只有对自身新形态和体内汹涌力量的纯粹认知。
她,已不再是那个渴望归属、会因同伴的调侃而脸红的战士。
她是自死亡中诞生的奇迹,也是带来终末的使者。
她是——死之律者。
她微微偏头,那双冷漠的紫眸,仿佛穿透了层层合金壁垒,望向了堡垒之外,那正在撤离的、充满着“生”的气息的洪流。
嘴角,勾起了一抹微笑。
或许那并非微笑,更像是一种对新猎场的确认。
寂静的废墟中,唯有她那拖曳着生死长裙的裙摆,与地面摩擦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如同死亡本身在低语。
她抬起手,感受着体内那汹涌的代表着“创生”与“凋零”的全新力量。
没有愤怒,没有悲伤,甚至没有对夏瑞背叛的恨意。
那些属于“夏璃殇”的情感,仿佛被冻结和剥离。
她轻轻开口,声音不再是原本的清冷,而是一种毫无感情的冰冷。
“……生死的边界,原来如此……脆弱。”
她感受到了这座堡垒内零星的那些还在负隅顽抗的自动化防御单元。
它们的存在,在她新的感知中,如同黑夜中的萤火虫般显眼。
她伸出纤细的手指,对着虚空,轻轻一点。
没有光芒,没有爆炸。
但在距离她数百米外的一个通道内,一台正在疯狂扫射的自动机枪塔,其运作的嗡鸣声戛然而止。
它的金属外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晦暗,然后如同经历了千年的风霜般,迅速崩解,化作一堆了无生气的铁锈粉尘。
其核心的能量,甚至连自爆都未能触发,便彻底“死”去,能量消散于无形。
这就是……死之律者的权能。
并非暴力的摧毁,而是直接赋予“死亡”的概念,令万物归于沉寂。
她悬浮在幽暗的角落里,幽暗的眼眸平静地注视着这座被人类遗弃的钢铁堡垒。
一个冰冷的意念,在她新的意识中形成。
“从这里开始……”
“让世界,感受终焉的死亡。”
堡垒之外,撤离的部队对此一无所知。
他们带走了伤员和幸存者,却将一尊执掌死亡的神只,封存在了这座巨大的金属棺椁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