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雾翻涌,凋零骸骨与雾隐猎犬的嘶吼如同背景的合唱,映衬着战场中央那令人心碎的死寂。
安洁和卢克,背靠着背,一个狙击枪已过热变形,一个盾牌早已碎裂不堪,身上布满了深可见骨的伤痕,鲜血浸透了残破的战甲。
他们喘着粗气,眼神却依旧死死盯着空中那个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
死之律者的目光落在他们身上,那冰冷的紫色眼眸中,依旧没有任何仇恨或快意,只有一种近乎体贴的考量。
“安洁,卢克。”
她开口,声音轻柔得如同夏夜微风,却带着冻结灵魂的寒意。
“你们的挣扎,很努力了。但……该休息了。”
她没有施展酷刑,没有召唤崩坏兽围攻,只是对着他们,轻轻抬起了苍白的手指。
下一刻,安洁和卢克的身体微微一颤。他们脸上紧绷的的表情凝固了,随即如同冰雪消融般,缓缓松弛下来。
眼中的疲惫、痛苦、不甘……所有属于“生”的激烈情绪,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空洞的平静。
他们的眼神失去了焦距,生命的气息在刹那间悄无声息地断绝,身体却依旧保持着站立倚靠的姿势,仿佛只是陷入了永恒的安眠。
没有惨叫,没有血肉横飞,甚至没有一丝痛苦的扭曲。
这是最纯粹的“凋零”,直接抽离了生命的本质,留下的只是两具瞬间冰冷的空壳。
“不——!!!”
夏瑞的嘶吼声撕裂了空气,她眼睁睁看着最后两位并肩作战的队友,以这种近乎“仁慈”的方式,在她面前被终结。
愤怒、悲痛、以及一种深入骨髓的无力感,如同岩浆般在她胸腔中爆发。
她举起脉冲步枪,能量在枪口疯狂汇聚,指向空中的死之律者,灰褐色的眼眸因极致的情绪而布满血丝。
“你杀了他们!你杀了璃殇!你到底是什么怪物?!”
她的声音因愤怒而颤抖。
死之律者对于那充满杀意的枪口毫不在意,她甚至微微歪了歪头,仿佛对夏瑞如此激烈的反应感到一丝不解。
“怪物?”
她重复着这个词,语气平淡。
“地震、海啸、恒星熄灭、星系碰撞……它们夺去的生命,远比我所做的要多得多。你们,会称它们为怪物吗?”
她缓缓降落,裙摆拂过地面,却没有沾染一丝尘埃。
她站在离夏瑞不远的地方,那双冷漠的紫眸平静地注视着对方。
“崩坏,于我而言,与那些‘自然灾害’并无本质区别。”
“它是宇宙常数,是文明周期律的显化,是……一场必然到来的‘雨’。”
她的声音依旧柔和,却带着一种俯瞰众生的疏离。
“有的雨滋养万物,有的雨则带来洪涝。”
“崩坏,便是那场为过于‘茂盛’的文明准备的洪水,旨在清洗,归于沉寂,为下一个轮回准备土壤。”
她看着夏瑞因愤怒而扭曲的脸,继续说道,像是在进行一场学术探讨。
“你愤怒,是因为我使用了‘夏璃殇’的样貌,杀死了你熟悉的人?”
“可这具皮囊,与山石、与流水、与构成你们身体的原子,又有何本质不同?”
“这不过是物质不同的聚合形态。执着于表象,是智慧生命特有的情感冗余。”
“况且,这具身躯的死亡,可与你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
“我给予安洁和卢克无痛苦的终结,在我所能及的范围内,这已是最仁慈的选择。”
“比起在痛苦、恐惧和绝望中缓慢消亡,瞬间的宁静,难道不是一种更好的‘礼物’吗?”
“你们人类,不也追求安乐死吗?为何当我以绝对的力量实现它时,你却要愤怒?”
夏瑞咬着牙,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话来。
“这根本不一样!你这是谋杀!是亵渎生命!”
“生命?”
死之律者的嘴角似乎勾起了一个弧度,那并非微笑,更像是一种怜悯。
“生命从诞生之初,便向着死亡狂奔。”
“我所做的,不过是加速了这个必然的过程,并剔除了其中不必要的痛苦。何来亵渎?”
“文明的终焉,亦是如此。”
“挣扎、辉煌、爱恨情仇……最终都将归于崩坏。”
“我,即是那终焉的侧写,是来为这场喧嚣,画上句号的存在。”
她向前轻轻迈出一步,发间那活着的花饰微微摇曳,幽紫与纯白的光芒流转。
“至于你,夏瑞·克里斯蒂,你的愤怒,你的计划,你的背叛……在更宏大的尺度下,不过是一粒尘埃的翻滚。”
“很有趣,值得观察。但,也仅此而已。”
她的话语,没有丝毫的恶意,也没有刻意的嘲讽,只有一种令人绝望的平静。
她并不将自己视为邪恶的化身,而是如同四季轮回、生老病死一般,是宇宙法则运行中一个不可或缺的环节。
夏瑞握枪的手在微微颤抖。
她面对的,不是一个疯狂的毁灭者,而是一个能够交流的死亡概念本身。
这种认知上的变化,比任何狰狞的怪物都更让她感到窒息和无力。
她的愤怒,她的仇恨,在对方那近乎“天道无情”的态度面前,仿佛成了一个可笑而苍白的玩笑。
死之律者最后看了一眼安洁和卢克那仿佛沉睡的遗体,又看了看僵立在原地的夏瑞,轻声说道。
“看,他们现在,多安静。”
“这难道,不是一种……完美的‘安宁’吗?”
说完,她不再理会夏瑞,转身,裙摆曳地,向着黑雾更深处走去,如同死亡本身,优雅而不可阻挡地,继续播撒她所理解的宁静。
只留下夏瑞一人,站在原地,被巨大的悲痛、愤怒以及一种冰冷寒意,紧紧包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