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的灯光冰冷的洒在光洁如镜的金属壁板上,反射出两个拉长的的身影。
空气里弥漫着略带刺激性的气味,与门外那个喧嚣的世界隔绝开来,营造出一种寂静。
梅刚刚结束了一场让她心力交瘁的会议,额角还在隐隐作痛。
她推开门,走向自己的私人实验室,却在门口看到了一个倚靠在墙边的身影。
深绿色的长发,那双即使在不做研究时也仿佛带着审视意味的眼眸——梅比乌斯博士。
她似乎并非刻意等待,只是恰好停驻于此,如同一条在深海中暂时休憩的蛇。
“会议结束了?”
梅比乌斯没有抬头,目光落在自己的指尖上,仿佛那比刚刚结束的争论更有趣。
梅停下脚步,与她并肩靠在冰冷的墙壁上,轻轻吐出一口气,仿佛要将胸腔里的浊闷尽数排出。
“嗯。”
她只应了一个字,声音里带着无法掩饰的倦意。
“又是一群蠢货在嚷嚷着要‘更多、更快’?”
梅比乌斯嗤笑一声,语气里满是毫不掩饰的讥诮。
“他们只看到了夏璃殇那孩子撕碎崩坏兽的力量,却选择性无视了手术台上堆积的失败案例,还有……她额头上那对小角带来的目光。”
梅没有立刻反驳,只是沉默着。
走廊顶灯的光线在她眼镜片上划过一道冷光,遮住了她眼底的情绪。
“风险……他们理解不了,或者说不愿意去理解。”
梅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自言自语。
“他们只想要一把能斩断崩坏的利刃,却从不考虑这把剑会不会伤到自己,以及……铸剑过程中,那些被消耗的‘材料’。”
梅比乌斯终于侧过头,那双深邃的眼眸看向梅,里面没有同情,也没有安慰。
“理解?梅,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天真了?他们不需要理解,他们只需要结果。”
“活下去的结果。至于过程……呵,在生存面前,道德和伦理往往是第一批被舍弃的东西。”
她站直身体,面对梅,语气平淡却字字诛心。
“你还在试图寻找那条完美的、不染鲜血的道路吗?还在用你的‘理性’去计算最优解,试图让所有人都满意?”
“包括那些即将被送上手术台的志愿者,包括外面那些恐惧非人存在的民众,甚至……包括我们自己那点可怜的、快要被现实磨平的良心?”
梅的指尖微微蜷缩了一下。
梅比乌斯的话像一把手术刀,剖开了她一直试图维持的理智外壳,露出了下面鲜血淋漓的挣扎。
“理性……”
梅重复着这个词,嘴角泛起苦涩。
“如果理性告诉我,为了拯救大多数人,必须牺牲一部分人,甚至必须制造出可能威胁到自身的存在……”
“这样的理性,究竟是在服务文明,还是在摧毁我们之所以为人的根基?”
她的声音里带着颤抖。
她想起了会议上那个关于“控制装置”的提议,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
梅比乌斯静静地看着她,那双眼眸中闪过极其复杂的光芒。
她忽然笑了,那笑容不再带有讥讽,反而透出一种近乎悲悯的意味。
“你知道吗,梅?有时候我觉得,我才是我们两个当中,道德水平更高的那个。”
“我从不掩饰我的目的——探索生命的进化,追寻无限的可能性。”
“我承认其中的风险,接受所有的代价,无论是实验体的,还是我自己的。我拥抱这份‘非人’的宿命,并为之兴奋。”
她向前一步,靠近梅,声音压低,如同毒蛇的吐信,却带着一种诡异的真诚。
“而你,梅,你太‘贪心’了。你想拯救所有人,你想守住所有的底线,你想在崩坏的洪流中,保住那份属于‘人类’的、脆弱不堪的体面。”
“你用最冰冷的理性去计算,试图为你那颗过于柔软的心寻找一个合理的借口。你不觉得……这很累吗?”
“而且,这注定徒劳。”
梅猛地抬起头,看向梅比乌斯。
在那双深不见底的淡粉色眼眸中,她看不到情绪。
“但理性最终是为了感性服务。”
梅最终低声说道,像是在说服自己,又像是在回答梅比乌斯。
“正是因为我不想放弃那些感性的部分,我才必须用最严苛的理性去规划道路,哪怕这条路……狭窄得只能容下一人通行,布满荆棘。”
她的目光逐渐变得坚定,尽管疲惫依旧,但那抹属于领袖的决断重新回到了她的眼中。
“我不会放弃优化技术,提高成功率。我也不会放弃制定规则,保障那些战士应有的尊严和权利。”
“哪怕最终……我们可能还是会滑向深渊,但至少,在坠落的过程中,我们曾努力向上伸手,试图抓住些什么。”
梅比乌斯看了她几秒,然后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转身向着走廊另一端走去。
“随你吧,梅。只是别忘了,”
她的声音从前方飘来,带着一丝悠远的意味
“在进化的道路上,犹豫和仁慈,有时候比任何崩坏兽都更具毁灭性。好自为之。”
梅独自站在空旷的走廊里,耳边回荡着梅比乌斯最后的话语,以及会议室里那些纷杂的争论。
她抬手,用力揉了揉眉心,感受着那几乎要炸开的胀痛。
正如她所说,只要还能思考,还能感受那份源于“人性”的挣扎与痛苦,她就必须在这条遍布荆棘的路上,继续走下去。
灯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