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浒站在办公室的窗前,俯瞰着楼下熙攘的车流。他的海量采购计划,正按照一个清晰且高效的原则稳步推进——“庐城优先,省内次之,周边省份再次之”。这不仅是为了压缩物流成本,更是出于效率和隐蔽性的综合考量。当然,凡事皆有特例,诸如通过“星彩”公司订购的钢盔、单兵装备等敏感物资,他必定亲自前往考察,验看样品质量,审视生产工艺,确保万无一失后才肯落笔签下合同。这份远超寻常商人的谨慎,是他行走于两个世界之间的基本准则。
所有这些庞杂的采购,在明面上都需要一个合理的出口。他对外统一的口径,都是为了支撑那虚构的“阿美利肯”商货在“蓬莱商行”上架售卖。因此,他追求的是覆盖广泛的种类和足以形成规模的量。从看似不起眼的香皂、花露水、沐浴露、洗发水,到维系生存的大米、面粉、棉衣裤、军大衣,再到奠定发展基石的粗钢、水泥、农机农具,他的采购清单几乎无所不包。他的供应商网络也因此异常庞大,既有在市场中挣扎求存、见单就眼热的中小微民营企业,也有中粮公司这等实力雄厚的国字号巨头。
他甚至主动联系了中烟公司和中盐公司,操着那套娴熟的“搞外贸,有海外单子”的说辞,开口就是两千条卷烟和一千吨工业盐,试探着询问对方做不做。当下的经济环境,莫说是中小微企业,便是这等不愁销路的国有大厂,也面临着效益压力。潘浒的订单量级虽不算惊天动地,但正如他精准判断的那样——
“蚊子腿再小,它也是肉啊!”
对方的回复几乎没有犹豫:做!
他仿佛一架精密的机器,在谈判桌上展现出高效的节奏。利用市场行情和外贸话术,快速敲定合同细节,并严格设定了一个月的交付期限,延迟便算违约。这套组合拳下来,合同如雪片般签下,定金也随之划出,整个采购流程呈现出一种紧张而高效的商业节奏。
在这片忙碌中,他委托的中介公司不负所托,高效地完成了“寰达贸易公司”的注册手续。经营范围涵盖了货物贸易与物流运输,注册资金五百万,一张合法且颇具规模的公司外衣就此织成,为他的一切活动提供了坚实的掩护。
公司的实体框架同步快速成型。他在市中心一栋位置便利、档次中等的写字楼里,租下了一个一百二十平米的单元。这里既不显得寒酸,也不会过于张扬,定位精准。简单装修、购置必要的办公家具之后,招聘工作立刻提上日程。他对核心人员的要求明确,并且开出了比市场均价高出三成的薪水,招聘信息发出后,很快便吸引了应聘者。
会计的应聘者名叫周韵。面试时,她的出现稍稍出乎潘浒的预料。并非想象中刻板严谨的中年财务形象,而是三十岁不到的年纪,容貌清丽,身材匀称,简单的职业装束勾勒出成熟女性的曲线风韵。她落座时下意识拢了拢耳际发丝的动作,以及交谈间偶尔流露出的、一丝被生活历练过的坚韧,都让她与普通的求职者有所不同。
专业性,潘浒这个学渣无从评估,只能以猎头公司的报告为依据。但周韵的表现,从很大程度上,却又证明了她的专业素养——对财务流程极为熟悉,财务理论功底极为扎实。
关键是,她离异并且独自抚养一个牙牙学语的女儿,需要这份稳定且收入不错的工作,这让她眼神中除了专业,还多了一份不容有失的认真。
潘浒综合考量后,认为其专业能力过关,背景简单,且有其必须珍惜这份工作的软肋,便拍板定下了她。随后,他将公司日常的票据处理、与供应商的普通对接沟通等繁琐事务,都移交了过去,初步建立了工作上的信任。
前台的职位则选定了一个刚大学毕业的本地女孩,名叫吴玲。形象清爽端正,未语先带三分笑,接人待物透着一股机灵劲儿,很适合门面岗位。潘浒亲自面试后,感觉满意,也随即定了下来。
随着周韵和吴玲的到位,潘浒成功地将自己从繁琐的日常事务中剥离出来。他只牢牢掌控资金流向和重大决策,具体的执行和维持工作则充分授权。这种管理模式,让“寰达贸易”几乎在瞬间就步入了正规、高效的公司化运营轨道。
几乎与公司架构完善同步,位于南清河港口附近租赁的庞大仓库,也迎来了物资的洪流。起初,每天只有零星两三辆大货车抵达,卸下部分货品。
随着签订合同的交付期集中到来,送货的车辆频率明显加快,多的时候,一天能有七八辆重型卡车排队等候入库。一支由他高薪聘请、管理严格的库管员团队负责所有的验收、登记、入库和安保工作。
潘浒自己则彻底成为了“甩手掌柜”,只需不定时查阅仓库管理系统中的报表和监控画面,远程掌控全局。那座原本显得空旷寂寥的仓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各类物资填充、堆高,逐渐变得拥挤不堪。站在仓库中央,放眼望去,尽是垒放整齐的纸箱、缠绕着保鲜膜的货盘,一种源于物资充沛的沉甸甸的成就感油然而生。
这些汇聚而来的物资,种类与数量都达到了惊人的程度。
洗发水、沐浴露、花露水、牙膏、香皂以及各类化妆品、护肤品,品类繁多到足以开设一个中型超市,总货值接近千万元。紧随其后的是维系基本生存的物资——方便面、面粉、大米等主食,以及午餐肉罐头、火腿肠等耐储存副食,总货值达到四百万元。此外,还有用于初期手工业发展的布匹和一百台老式缝纫机,虽然货值不高,却代表着生产力的雏形。
各类基础药品、针剂,尤其是关键时刻能救命的五十万单位青霉素,以及那批特意订购、在某些领域或许能发挥奇效的“蓝色小药丸”,加起来货值二百万元。从多家农资公司精心挑选的土豆、番薯、玉米、水稻、小麦等高产粮种,总计二十吨,外加一百吨保障土地肥力的有机肥,货值也超过了一百万。
“星彩”公司的订单在年前准时送达,五千顶钢盔、五千套按军官与士兵标准区分的军服大衣与皮靴、五千套迷彩作训服、配套的皮带、Y型武装带、保暖水壶、行军背包,以及后来加单的五千套带羽绒内胆的重型防寒服和五千双备用军靴。此后,陆续到货五千把多用途工兵铲、一万双胶底布面作训靴、五千具单兵防雨篷布、一千顶野战帐篷,以及一百副仿军用高倍望远镜和二百台手持对讲机及其配套电池。
从劳保用品公司订购的铁灰色作训服(分秋冬季和春夏季)、两万双防砸防刺的反毛牛皮钢包头工装靴、两万双胶底解放鞋、五万条棉被、五万件军大衣,其数量更是以“万”为单位,足以装备一支规模可观的队伍。
普通水泥二百吨,各类钢材二百吨,十台国产柴油发电机,五十台手扶拖拉机,一百五十吨柴油,以及一大批包括手推车、钢锯、铁锹、钉锤、榔头在内的小型建筑施工工具。还有一百台手持LEd强光探照灯及充足的备用电池,将为黑夜带去光明。
这些货品来源复杂,有的通过线上贸易平台下单,有的则直接联系地处县城的小型厂家。饶是潘浒精打细算,多方比价,这一番堪称疯狂的采购狂潮下来,他银行账户里的存款余额,也如同泄洪般锐减了将近三分之二。看着手机屏幕上那串缩水严重的数字,他的心头也掠过一丝沉重,这几乎是他在这个世界积累的大半身家。但这份沉重,很快就被眼前这片沉默而庞大的物资山峦所带来的踏实感和力量感所取代。
当这一切筹备工作接近尾声时,农历新年的气息也悄然临近。潘浒花两万块租了一辆宽敞的商务车,开回老家看望父母。他心中清楚,这或许是很长一段时间内最后一次见面。
面对父母关切的目光,他只能编织一个善意的谎言,说自己换了一份跑外贸的工作,效益很好,但过了年就得跟随项目组一起去非洲常驻,估计要待上大半年,差不多得到明年夏天才能回来。
父母没多问什么,只是反复叮嘱他出门在外一定要注意安全,吃饱穿暖。他在家只停留了两天,临走时,给父母留下了两万块现金。他考虑得很实际,父母年纪大了,记性不如从前,给银行卡怕他们记不住密码,或是去镇上的银行操作不便,直接给现金最实在,随取随用。但也不能给太多,多了反而让二老心中不安,存放也是问题。
返回省城的那天傍晚,最后一批货——五十吨通过特殊渠道弄来、包装袋上干净得没有任何标识的细盐,顺利运抵仓库入库。这意味着所有的物资都已到位。
在启动最终计划前,潘浒专门去了一趟“寰达贸易”的办公室。他将周韵和吴玲叫到跟前,给她们提前发放了远超预期的丰厚年终奖金,外加整整三个月的工资作为预留。然后,他以平静而肯定的语气告知她们,公司接下来会有一个长期的海外大项目,需要他亲自前往跟进,未来数月可能都无法直接管理公司。在此期间,她们只需维持公司的基本运作,处理常规邮件和电话,所有重要事项一律搁置,等他主动联系。
周韵接过那个厚厚的信封,指尖能清晰地感受到内部钞票的厚度,她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化为更深的沉稳与感激。
“潘总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周韵的声音柔和却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吴玲则是满脸的欣喜,雀跃地保证一定会看好家,处理好日常事务。
送走两人,潘浒独自在办公室里站了一会儿,目光扫过这间略显空旷却已初步具备生命力的空间,然后轻轻带上门,将一切暂时封存。
所有的铺垫,所有的布局,至此已全部完成。他驱车来到南清河仓库,目送着运送细盐的货车尾灯消失在道路尽头,这才缓缓用力,将那道沉重的大铁门彻底推拢,“咔嚓”一声,用巨大的挂锁从内部反锁。刹那间,门外世界的喧嚣与光亮仿佛被完全隔绝。
仓库内部,高窗透进的微弱天光勾勒出物资堆积如山的庞大轮廓,空气里弥漫着新橡胶、棉布、机油、淡淡化学品以及木材纸张混合的复杂气味。他站立在这片由他亲手缔造的、寂静的王国中央,深深吸了一口气,感受着这份暴风雨来临前极致的宁静。
“星河。”他在心中默念。
一道淡蓝色的、柔和而稳定的光晕无声地在他面前浮现,迅速凝聚成那个他无比熟悉的光球形态。
“宿主阁下,我在。”
“现在,可以出发了吗?”潘浒问道,声音在空旷高耸的仓库中引起轻微的回响。
“当然可以。”星河的声音一如既往,是那种缺乏起伏的电子合成音,“本次跨位面穿越,除宿主本体外,需携带大量非生命体物质。预计消耗系统储能百分之三十。当前储能水平为百分之八十四。”
潘浒想起上次回归后,系统不仅能量满格,还特意储备了数万个能量点以应对突发状况,心下稍安。
“宿主,你准备好了吗?”星河发出最后的确认指令。
潘浒的目光再次扫过周围的黑暗轮廓,那些是武器、是粮食、是药品、是种子、是文明的碎片,也是他通往未来的全部依仗。他的眼神最终变得如磐石般坚定。
“我已经准备好了。”
“宿主,请闭上眼睛。”
潘浒依言,缓缓合上双眼,视觉被黑暗取代,耳中只剩下星河那冰冷、精确、不带任何感情的倒计时读秒声,在绝对的寂静中清晰地回荡。
“十,九,八,七,六,五……”
当那个代表着终结与新生的“零”字落入耳膜的瞬间,一股无法抗拒的、庞大的能量感骤然包裹住他的全身,从每一个毛孔涌入。与此同时,一簇簇耀眼夺目的蓝色光弧从他体内,也从周围堆积如山的货物中迸发出来,如同无数狂舞的电蛇,瞬间吞噬了他的所有意识。
隐隐约约的、仿佛来自遥远空间的嗡嗡声戛然而止,所有绽放的蓝色光弧也在同一刹那骤然收敛、消散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