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父也沉下脸,手指在桌沿敲得咚咚响:“慧真,我知道你在城里闯,见识多了,可规矩不能破!孟才是个好小伙子,可你也不能这么糊涂!”
孟才连忙站起身,语气诚恳:“伯父,伯母,这事不怪慧真,是我提出来的。我知道这事不合规矩,可我是真心对慧真好,也不会委屈雪茹。我知道你们担心脸面,也担心慧真受委屈,我这里有个主意。”
他从帆布包里掏出小酒馆的地契,双手递到徐父面前:
“这是‘大前门小酒馆’的地契,现在正式送给慧真。以后酒馆就归她全权打理,我绝不插手。我是轧钢厂的采购员,成分是贫民,不便长期把持酒馆生意,交给慧真,既名正言顺,也能让她在城里有个安稳营生。”
徐父徐母盯着地契上“徐慧真”三个字,愣了半晌。
他们知道那小酒馆现在生意红火,是正阳门下的旺铺,孟才说送就送,足见诚意。
徐父摩挲着地契,心里渐渐松动——女儿有了自己的产业,就算婚事特殊,旁人也不敢轻易小瞧。
“你真愿意把酒馆全给慧真?”徐母还是不放心。
“当然。”孟才点头,“酒馆归慧真,我在厂里上班,咱们各有营生,互不干涉,却也互相帮衬。以后慧真要是受了半点委屈,你们尽管找我,我绝无二话。”
徐父沉默了许久,看到徐慧真坚定的眼神,终于叹了口气:
“罢了,女大不中留。你既然能做到这份上,我和你娘也不再阻拦。但丑话说在前头,你要是敢对不起慧真,我就是拼了这把老骨头,也得去京城找你算账!”
徐慧真闻言,眼泪瞬间掉了下来,扑进母亲怀里:“娘,谢谢你们。”
徐母拍着她的背,眼圈也红了:“傻丫头,只要你过得好,娘就放心了。”
事情敲定,孟才和徐慧真在徐家待了一天,初三才启程回京城。
刚进三进院,就见陈雪茹穿着件湖蓝色的真丝旗袍,正站在廊下等着。
“可算回来了!我还以为你们要在牛栏山过完年呢。”
陈雪茹迎上来,眼神先扫过徐慧真泛红的眼眶,又转向孟才,带着点打趣,
“怎么样,你未来岳父母没把你赶出来?”
徐慧真笑着摇头:“多亏了孟才,把小酒馆连带地契都给了我,我爹娘才松了口。”
陈雪茹挑了挑眉,语气里带着几分酸涩:
“哟,孟大掌柜可真大方!小酒馆连地契都给了慧真,说送就送,怎么没见你给我也送点什么?”
孟才知道她是吃醋,笑着上前搂住她的腰:
“你想要什么?绸缎庄不够你折腾的?要不我把下次去苏联的货单多分你两百匹云锦?”
“这还差不多。”陈雪茹嘴角一翘,却还是忍不住嘟囔,“偏心眼子,就知道疼慧真。”
徐慧真走过来,拉着陈雪茹的手:“雪茹姐,别吃醋,你以后的孩子其中一个要姓陈,我可没说什么。”
“那怎么能一样,你这可是真金白银,我那就是一个承诺,到时候,还不知道怎么样呢。”陈雪茹嘴硬,眼底却闪过笑意,“不过看在你这么说的份上,我就不跟你计较了。晚上我做东,去悦来居吃烤鸭,庆祝咱们三家终于‘名正言顺’。”
时间飞逝,转眼就到了孟才二十生辰。
这天,天刚蒙蒙亮,院里就已忙活起来,檐下的红灯笼被徐慧真仔细擦拭干净,映得廊柱上的缠枝莲纹都添了几分喜气。
徐慧真穿着新做的浅杏色布衫,袖口挽得整齐,正蹲在井边清洗刚从牛栏山酒厂带来的新鲜酒糟。
她要给孟才做最拿手的酒糟鸡,这是她从小泡在酒缸边学会的手艺,酒糟得用新鲜的高粱糟,鸡肉要选刚出栏的嫩鸡,腌制三个时辰再慢炖,才能让酒香渗进肌理,酥而不烂。
井边的石板上,还摆着她特意从乡下收来的新鲜板栗,要做孟才爱吃的板栗烧肉,每颗板栗都得用剪刀剪开口,泡在清水中褪去涩味,才能保证软糯香甜。
“慧真,你这酒糟的香味都飘到前院了!”
陈雪茹踩着高跟鞋走进来,玫瑰红的暗纹旗袍衬得她身姿婀娜,手里拎着个描金漆盒,里面是从“雪茹绸缎庄”特意留的上等龙井,
“我托人从杭州带的新茶,晚上庆生喝惯了白酒,饭后泡壶茶解腻正好。”
她走到厨房,掀开砂锅盖闻了闻,笑着打趣,“这鸡肉再炖半个时辰就正好,你可得盯着火,别炖太烂没了嚼劲。”
说着,她从包里掏出一身新的衣服,
“给孟才做的新中山装,我让师傅多缝了两个内兜,他当采购员,揣票据零钱方便,领口袖口都用了双股线,耐穿。”
梁拉娣扎着青布围裙,正跪在廊下擦拭金砖地面,额角沁着细汗却干劲十足。
她手里的抹布拧得半干,顺着砖缝细细擦拭,连墙角的青苔都用竹签剔得干干净净。
“慧真姐、雪茹姐,院子我都擦三遍了,保证不留一点灰。”
她直起身,露出憨厚的笑容,“我给孟才纳了双布鞋,用的是我做衣服剩下的边角料,鞋底纳了三百多针,穿着透气不磨脚。”
说着,她快步走进厨房,接过徐慧真手里的锅铲,“炖肉的火我来盯,你去歇会儿,看看板栗泡得怎么样了。”
日头渐高,院里的葡萄架下已摆好了八仙桌,桌布是陈雪茹选的月白细棉布,上面绣着淡淡的缠枝莲纹。
徐慧真端上最后一道菜——清蒸鲈鱼,鱼身上铺着姜丝葱丝,淋上自家酿的米酒,香气扑鼻。
陈雪茹则将一瓶陈年二锅头放在桌中央,瓶身擦得锃亮,这是她特意从绸缎庄的老主顾那里淘来的,存了八年的好酒。
梁拉娣摆好碗筷,每副碗筷旁都摆放的整整齐齐。
孟才骑着永久牌自行车回到院时,远远就看到红灯笼在风中摇曳,饭菜的香气裹着酒香飘过来,让他心头一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