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灵隼”最终平稳地降落在铁砧基地那熟悉的、带着战争硝烟气息的停机坪上。舱门开启的瞬间,外面等待的已不仅仅是医疗队和工程师,更有雷蒙德指挥官亲自带领的一队神色凝重的亲卫。
当林枫的身影出现在舱门口时,所有等候的人都屏住了呼吸。
他拒绝了伊瑟拉的搀扶,独自一步步走下舷梯。他的脊背依旧挺得笔直,仿佛永远不会弯曲,但任谁都能看出那份挺拔之下的勉强与脆弱。他的脸色是一种近乎透明的苍白,仿佛阳光下的初雪,随时可能消融。原本深邃如星海的眼眸,此刻也黯淡了许多,里面是藏不住的疲惫与一种更深沉的、仿佛背负了整个星河重量的东西。他的步伐很慢,每一步都像是在用尽全身的力气,踏在冰冷金属地面上发出的轻微声响,在此刻寂静的停机坪上,却如同重锤敲击在每个人的心上。
伊瑟拉跟在他身后,精灵绝美的脸庞上失去了往日的光彩,只剩下浓浓的忧虑和一丝未能保护好同伴的自责。影鸦则如同一个沉默的影子,守护在林枫侧后方,她紧抿着唇,眼神锐利地扫过迎接的人群,带着一种生人勿近的警惕。
雷蒙德快步上前,他的目光第一时间落在了林枫那糟糕至极的脸色上,这位以铁血着称的老兵,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时竟说不出话来。他伸出宽厚的手掌,想要拍拍林枫的肩膀,却在即将触及时生生停住,仿佛怕自己稍微用力,就会将这个看似坚不可摧、实则已布满裂痕的男人碰碎。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这重复的、带着颤抖的四个字。雷蒙德的眼圈微微发红,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林枫是为了什么,才将自己弄到这般田地。那份关于哭泣峡谷事件的初步报告,他已经看过,字里行间透出的惊险与林枫那近乎自我牺牲的抉择,让他这个见惯了生死的指挥官也感到一阵后怕与心悸。
医疗官立刻上前,想要为林枫进行检查。
“先……看堡垒。”林枫的声音微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带着滚轮摩擦地面的声音传来。只见一辆医疗悬浮床被快速推来,床上躺着的,正是已经苏醒、但依旧虚弱无比的堡垒。
这个如同钢铁堡垒般的巨汉,此刻躺在白色的床单上,显得异常安静。当他看到站在不远处、气息奄奄却依旧挺立的林枫时,这个在战场上面对枪林弹雨、断骨之痛都未曾哼过一声的硬汉,眼眶瞬间就红了。
他挣扎着,用那只未受伤的手臂,死死抓住了医疗床的护栏,试图坐起来,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声音。
“林……林大人!”他的声音嘶哑干涩,充满了急切与愧疚,“您……您怎么样了?!都是为了掩护我……都是为了我们……”这个憨直的汉子,将林枫的重伤归咎于自己之前被能量射线击中,导致防御出现缺口。
看着堡垒那焦急、自责到几乎要流泪的模样,再看看林枫那强撑着、仿佛下一刻就要倒下却依旧试图安抚对方的眼神,旁边一些心软的医护人员已经忍不住别过头去,悄悄抹了抹眼角。
林枫缓缓走到医疗床边,伸出手,轻轻按在堡垒那布满厚茧和伤疤的手背上。他的动作很轻,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温和。
“不怪你。”林枫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是我们……一起活下来了。”
简单的一句话,却仿佛蕴含着千钧之力。堡垒的身体猛地一颤,积蓄在眼眶中的泪水终于再也抑制不住,如同决堤的洪水,从这个铁塔般汉子的脸上汹涌而下。他没有发出哭声,只是死死咬着牙,任由滚烫的泪水无声地滑落,滴落在洁白的床单上,晕开一片深色的湿痕。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更未到……感佩动情时。
这一幕,让在场所有人的鼻尖都忍不住发酸。伊瑟拉别过脸,肩膀微微抽动。影鸦紧紧握住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连雷蒙德也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喉头的哽咽。
他们看到的,不仅仅是战士间的袍泽之情,更是一种超越了生死、将后背完全托付给彼此的绝对信任与羁绊。林枫用他的行动,赢得了这些钢铁战士们最真挚、最毫无保留的敬意与……心疼。
最终,林枫还是在雷蒙德和伊瑟拉的坚持下,被送进了最高规格的医疗观察室。这一次,他没有再拒绝。
精密而全面的检查开始了。当各种探测光束扫过林枫的身体时,医疗官们看着屏幕上不断跳出的、触目惊心的数据,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
“生命体征极其微弱,能量水平低于仪器探测下限……”
“细胞活性降至冰点,新陈代谢近乎停滞……”
“灵魂波动……极度紊乱且衰弱,有……有消散的迹象……”
“这……这怎么可能?!这种状态下,理论上根本不可能保持清醒,甚至……早就该……”
医疗官难以置信地喃喃自语,他的话虽然没有说完,但那未尽的含义,却像一把冰冷的匕首,刺穿了在场每一个关心林枫的人的心脏。
伊瑟拉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身体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影鸦猛地上前一步,抓住医疗官的衣领,声音冰冷得如同万载寒冰:“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雷蒙德一把按住影鸦的肩膀,他的手也在微微颤抖,他看向躺在检测仪上、闭着双眼、仿佛沉睡过去的林枫,这个铁血的指挥官,终于再也忍不住,一滴滚烫的泪水从他刚毅的脸颊滑落。
他们终于直观地、残酷地认识到,林枫为了赢得那场战斗,为了将他们安全带回来,究竟付出了何等惨烈的、近乎于燃尽灵魂的代价!
他不是虚弱,他是在死亡的边缘,凭借着难以想象的意志力,强行维系着那一线生机!
观察室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仪器规律的滴答声,像是在为一场无声的凋零倒计时。压抑的、令人心碎的啜泣声,终于难以抑制地响起。
而躺在仪器上的林枫,似乎感应到了外界那浓得化不开的悲伤与绝望。他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的目光有些涣散,却依旧努力地聚焦,缓缓扫过泪流满面的雷蒙德,脸色惨白的伊瑟拉,强忍着暴怒与悲痛的影鸦……
他的嘴唇翕动了几下,发出几乎微不可闻的声音,但熟悉他口型的伊瑟拉却看懂了。
他说的是:
“别哭……我……不会……轻易死的……”
声音落下,他再次闭上了眼睛,仿佛那句安慰,已经耗尽了他最后的气力。
这一刻,所有的坚强与伪装都被彻底击碎。伊瑟拉再也无法抑制,扑到观察室的玻璃上,失声痛哭。这个优雅高贵的精灵,此刻哭得像一个无助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