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深夜,万籁俱寂。
萧闻璟与苏凌玥正相拥而眠,却被窗外一声极轻、却清晰的敲击声骤然惊醒。
“说!”
萧闻璟瞬间清醒,声音带着被惊扰的低沉冷意,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窗外传来冷枫压得极低的声音:
“主子,逍遥王侧妃黎氏求见!”
夫妻俩在黑暗中对视一眼,均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错愕。
逍遥王的侧妃,深夜孤身来访?
萧闻璟眸光微敛,沉声下令。
“带她去外书房。”
随即他转向身侧的苏凌玥,柔声道:“一起去吧!”
苏凌玥心知此事绝不简单,也不多言,利落地起身披上外衫,随他一同去了书房。
书房内只点了一盏昏黄的羊角灯,光线朦胧,将人影拉得摇曳不定。
逍遥王侧妃黎落灵一身紧束的黑色夜行衣,外罩一件带着夜露寒气的宽大斗篷。
几乎将她整个人都笼罩在了阴影里。
见到夫妻二人进来,她立刻上前,姿态谦卑地行了一个大礼。
萧闻璟径直走到书案后坐下。
烛光在他深邃的眉眼间投下明暗交错的阴影,令人看不清情绪。
苏凌玥则在一旁的紫檀木椅上落座,目光平静地打量着这位不速之客。
“黎侧妃深夜大驾光临,总不至于是来找本王妃喝茶聊天的吧?”
苏凌玥唇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开门见山地问道。
黎落灵闻言,缓缓抬手,摘下了遮掩容貌的兜帽,露出一张苍白而有些病态的脸。
昔日或许娇艳的容颜,此刻却有些憔悴,而她的眼底带着豁出一切的决绝。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胸腔里所有的犹豫和恐惧都挤压出去。
随后,她“扑通”一声,双膝重重跪在冰冷的地板上。
“九王爷,九王妃!”
她的声音因紧张而微微发颤,却努力维持着镇定。
“黎落灵今夜冒死前来,并非为了逍遥王,而是想为我的女儿,以及我自己,求得一线生机……”
这句话说出口,她紧绷的肩膀似乎微微塌陷了几分……
苏凌玥与萧闻璟交换了一个眼神,故作不解:
“黎侧妃此言何意?你贵为亲王侧妃,你的女儿是尊贵的皇室血脉,何须向我们乞求生机?本王妃听不明白了。”
黎落灵抬起头,眼中是看透一切的悲凉与自嘲。
她知道,这是她母女二人唯一可能活命的机会,也是她报仇的机会。
若她什么都不做,最终只会和逍遥王府上下一起,成为萧闻逸疯狂野心的陪葬品。
为这样一个冷血无情、毁了她一生的人陪葬,她死也不甘心!
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颤抖着手,缓缓拉起了自己左臂的衣袖。
只见那原本应白皙光滑的手臂上,赫然交错着数道狰狞的紫红色鞭痕。
有些已然结痂,有些却还泛着血丝,触目惊心。
她眼眶瞬间红了,死死咬住下唇,强忍着不让屈辱和痛苦的泪水落下。
然后,她开始缓缓诉说,将萧闻逸暗中布局、意图不轨的阴谋,一一道出……
萧闻璟与苏凌玥安静地听着,面色凝重。
“哦?”
苏凌玥听完,冷声道:“但,我们凭什么相信你?一个背叛自己夫君的女人?”
“因为他是我的灭门仇人!”
黎落灵猛地抬头,眼中爆发出强烈的恨意,这恨意冲散了她之前的怯懦。
“这,就是我的理由!”
她的目光变得悠远而痛苦,仿佛穿越了时空,回到了那个她永远无法忘怀的江南小城。
“在成为逍遥王侧妃之前,我……我有一个青梅竹马的恋人,他叫沈寒舟。”
提及这个名字时,她的声音不自觉地柔和了一瞬,带着刻骨的眷恋。
“我们两家是世交,比邻而居。院墙隔不住情谊,也隔不住那株越过墙头、年年盛放的老梨花。
他总爱在墙那边的书房读书,而我,总爱爬上墙这边的假山,去够那最香的花枝……”
她的眼神迷离,陷入了美好的回忆:
“他比我年长两岁,性情温和,学识渊博。
我们会一起在私塾读书,他写得一手好字,也会手把手地教我。
春日,他带我放纸鸢,纸鸢飞得多高,我的笑声就有多响亮;
夏夜,我们并肩坐在庭院里,数着星星,听他讲那些古籍里的传奇;
秋日,他会为我收集最美的红叶,题上清雅的诗句;
冬日……他会细心拂去石凳上的积雪,将暖手炉塞进我手里……”
说到这里,黎落灵眼里满是温柔和怀念。
“我们自幼便订了娃娃亲。及笄那年,他在那株梨花树下,将一支亲手雕琢的白玉簪簪在我发间,对我说:‘灵儿,等我。待我今秋下场,必金榜题名,风风光光地娶你过门。’”
泪水终于无声地滑落,黎落灵的声音哽咽起来。
“那时我以为,那就是我的一生。”
然而,命运在她最幸福的时候露出了獠牙。
“萧闻逸偶然游历至我们那里,见了我一面,便派人上门提亲。
我父亲虽是小门商户,却重信守诺,以我已许配人家为由,婉言谢绝了。”
“然后呢?”苏凌玥的声音也不自觉地放轻了。
黎落灵的身体开始剧烈颤抖,眼中满是痛苦。
“然后……就在我出嫁前三天,寒舟他们家……一夜之间,突发大火……火势极大。
等街坊邻居发现时,已是……已是回天乏术……他们一家七口,连同仆役,无一生还……”
苏凌玥瞳孔微缩:“你的意思是,那场大火……并非意外?”
“不是意外!”
黎落灵猛地摇头,泪水决堤。“是萧闻逸!是他做的!有一次他喝得酩酊大醉,回房后对我发泄不满,亲口嘶吼出来的!
他说……说这就是违逆他、跟我父亲拒绝他的下场!
他说他看上的东西,从来没有得不到的……我,我就是他那件必须得到的‘东西’!”
她伏倒在地,压抑的哭声在寂静的书房里显得格外凄凉。
心爱之人家破人亡,却嫁与了仇人。
日夜承受身心的折磨,这些年的隐忍与痛苦,在此刻尽数爆发。
“那支玉簪……我藏了这么多年,甚至不敢多看它一眼……那是我和寒舟……唯一的念想了……”
她泣不成声,每一个字都浸满了血泪。
苏凌玥看着地上崩溃痛哭的女子,之前那点审视和怀疑,渐渐被一股深切的怜悯所取代。
她望向萧闻璟,只见他眸色深沉,指尖在书案上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
显然他也没料到这突如其来的消息与变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