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一条青石板铺就的幽静巷口缓缓停下。
苏铭山一手抱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团子,领着众人走进一处青瓦白墙的小院。
虽是寻常民宅,院中却别有洞天——
一棵老槐树在夕阳下投下斑驳光影。
青石地面扫得一尘不染,纸窗明净。
这里处处透着读书人特有的清雅气息。
“寒舍简陋,让王爷见笑了。”
苏铭山略显局促地搓着手,目光在女儿和女婿之间游移。
萧闻璟环视院落,目光掠过墙角那丛翠竹。
“岳父这里清幽雅致,竹影婆娑,最是养心怡情。”
瑾萱从外祖父怀里滑溜下来,好奇地迈着小短腿在院子里四处转悠。
她蹲在墙角的菜畦前,指着绿油油的小苗。
“外祖父,这是什么呀?”
“这是青菜。”
苏铭山慈爱地蹲在她身边。
“外祖父每天清晨都会给它们浇水,这样它们就会很快的长大……”
另一边的瑾瑜则迈着沉稳的步子走进了屋内。
屋内虽然陈设简洁,却处处透着浓重的书卷气。
瑾瑜随即被书架上层叠的书册吸引。
他努力地踮起脚尖,想要取最上面的那本《端州风物志》。
却是怎么也够不着。
三岁的瑾瑜对书籍有着超乎年龄的痴迷。
起初苏凌玥以为儿子只是装模作样。
直到某日听他奶声奶气地复述着书中的典故,才发现这孩子竟真能读懂。
更令人称奇的是。
凡是他之前问过的字词,他绝不会再问他们第二遍——
过目不忘的本事让萧闻璟都暗自惊叹。
“小瑜儿也喜欢读书,是吗?”
苏铭山笑着上前,帮外孙取下那本他想拿的书。
瑾瑜认真点头,从外祖父手里接过书。
“爹爹说……读书可明事理、拓眼界。虽未行千里,却能知天下事。”
“说得有理!小小年纪,就懂此理,不错!不错!哈哈哈……”
苏铭山眼里满是骄傲,当即稀罕地把小家伙抱到膝头。
“来,外祖父给你讲讲端州的风土人情,和它的历史故事……”
苏凌玥倚在门边,望着父亲耐心替外孙讲解的侧脸。
或许是来自这具身子原身的情绪,此刻的苏凌玥鼻子有些发酸。
她的心里没有任何的怨念,有的只是对这个父亲莫名的有些心疼。
记忆中,那个总是眉头紧锁的父亲,此刻眉宇间尽是慈祥,让她恍如隔世。
“外祖父——”
瑾萱举着个精致的竹编蚱蜢跑进来,小脸红扑扑的。
“这个...这个会跳吗?”
苏铭山笑眯眯地接过蚱蜢。
手指在机关上轻轻一拨,竹蚱蜢便在桌上欢快地蹦跳起来。
小丫头惊喜地拍手,银铃般的笑声洒满整间小屋。
苏铭山又取出几根翠绿的竹篾。
“来,外祖父教我们萱萱编个小兔子好不好?”
“好啊!好啊!”
于是祖孙三人围坐在一张小木桌前。
一个耐心示范,两个认真模仿。
不多时,瑾萱手里就多了一只歪歪扭扭却充满童趣的四不像…
“我要把这个送给爹爹!”
小丫头举着自己的‘作品’,蹦蹦跳跳地往外跑。
苏铭山望着外孙女欢快的背影,抬头看向苏凌玥,眼里闪过一丝欣慰。
“这些年...你过得很好……”
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他看着女儿红润的面色,再看女婿始终落在她身上的温柔目光……
苏凌玥正要开口,院外传来白君泽清朗的声音。
“都搬进去!”
苏铭山不明所以,他从屋内走了出来。
看到白君泽他们找到这里,苏凌玥夫妻俩并不觉得意外。
只见白君泽和上官凌璇带着望月楼的伙计鱼贯而入。
伙计们利落地在院中支起一张梨花木大桌。
随即一道道精致的菜肴如行云流水般摆满桌面。
“这是......”
苏铭山错愕地看着满桌珍馐。
苏凌玥笑着介绍。
“爹,这位是望月楼的白老板,君泽。
他是瑾瑜瑾萱的干爹,也是我和阿璟的至交好友!”
望月楼?
苏铭山岂能不知。
这可是在京城和端州,都是顶级酒楼的存在。
在京城时他就听闻,望月楼不是有钱就能进的。
需要提前半月预约。
他本以为,能经营如此酒楼的,定是跟他年纪差不多的小老头才是。
没想到这位传奇东家竟是个翩翩少年郎,还是女儿女婿的好友。
“白老板真是年轻有为......”
苏铭山抱拳赞叹。
白君泽连忙回以晚辈礼。
“苏伯父过奖了,晚辈不过是贪图口腹之欲罢了。”
上官凌璇款步上前,恭敬行礼。
“姑父,上官凌璇给您请安。”
“你...你是上官策的女儿?”
苏铭山眼眶瞬间湿润,声音微微发颤。
“正是。”上官凌璇含笑应答。
“好!好!好啊!”苏铭山连声赞叹,笑声中满是欣慰。
瑾萱啃着白君泽特意让望月楼后厨替小团子蒸的糖糕,走到苏铭山跟前。
“外祖父…糕糕很…好吃噢,你尝尝…”
说着,瑾萱拿着一块糖糕,就往苏铭山嘴里塞。
“嗯嗯嗯,我们萱萱给的糖糕就是好吃。”
苏铭山笑着替她擦去脸上的碎屑,眼中满是宠溺。
席间,苏凌玥轻声问道:
“爹,您怎么会来到端州?难怪这些年我和阿璟始终寻不到您的踪迹。”
她与萧闻璟都没想到,当年突然离开京城消失的父亲。
竟会孤身一人跋山涉水来到这遥远的边境之城。
苏铭山眼神微微一暗,轻叹道:
“这里...是你母亲生前就想来看看的地方,可惜她终究未能如愿......”
“那您现在喜欢这里吗?”苏凌玥柔声问。
苏铭山闻言,展颜一笑,低声道:“嗯…喜欢……”
话音未落。
院外忽然传来一个妇人的声音:“苏先生在家吗?”
冷影上前开门,只见一位衣着华贵的胖妇人站在门外,身后跟着个嬷嬷。
那妇人也不等人请,自顾自探头往院里张望。
见到满桌珍馐竟毫不意外,径直走了进来。
苏凌玥敏锐地注意到父亲脸上闪过一丝尴尬。
他起身轻咳两声,悻悻道:“刘夫人...您怎么这个时辰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