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刺破云层,洒在曦曜宫的废墟上。
苏凌玥一行人站在焦黑的断壁残垣中央,眼前的景象触目惊心。
昨日还金碧辉煌的女皇寝宫,如今只剩一片焦土。
熏黑的梁柱斜插在瓦砾堆中,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焦糊味。
主殿位置烧得最为彻底。
原本铺设汉白玉的地基被烈火烧得龟裂,石缝间残留着焦黑的痕迹。
这不是意外失火能达到的程度——这是处心积虑的毁灭。
“至少用了几十桶的桐油。”
白君泽蹲下身,指尖捻起一片焦土,放在鼻尖轻嗅后冷笑。
“调配过的军用猛火油,一点即燃,水泼不灭。
老狐狸这是做足了准备,铁了心要让我们——
包括他这对亲孙儿一起葬身火海。”
他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焦灰,看向赫连玦兄妹的目光带着复杂。
“连亲血脉都能下此毒手……权力真能让人疯魔至此。”
赫连玦沉默地望着这片废墟。
若不是苏姐姐身怀异宝……
此刻埋在这焦土之下的,就该是他们所有人的尸骨。
不,或许连尸骨都不会留下——
那种掺了猛火油的烈焰,足以将血肉之躯烧成灰烬,连骸骨都难存。
他的亲祖父。
那个教他识文断字、教他权谋制衡、在他年幼时曾将他举过肩头的老人。
真的想———
让他死!
“呃…呃呃…..”
紧接着一声撕心裂肺的嘶吼。
声音是从废墟东南角的断墙后传来的。
断断续续,夹杂着破碎的自责:
“玦儿……璎儿啊……都是为父的错……若我能早些察觉父亲的野心……你们…你们也不至于……呃…”
“殿下……末将……末将失职,没有保护住陛下和公主…….末将……”
“咔嚓——”
苏凌玥脚下踩碎了一片焦瓦。
哭声戛然而止。
断墙后,两个人影缓缓站起。
当百里瀚和阿史那云转过头,隔着断墙,看到废墟中央那几十个活生生的人时——
时间仿佛凝固了。
阿史那云手中的长刀“哐当”一声掉落在地,砸在焦土上扬起细灰。
百里瀚浑身剧烈颤抖起来。
他抬起手,用力揉了揉眼睛,又揉了揉。
那张一夜之间布满皱纹的脸上,泪水混着尘灰流了下来。
他张了张嘴。
喉咙里却发不出一丝的声音,只有嘴唇在晨光中剧烈抖动。
“父亲。”
赫连玦忙走向父亲。
“玦……玦儿?璎儿?”
百里瀚终于发出了有些破碎的声音,他踉跄着冲上前。
“是真的?真的……真的是你们吗?”
他声音有些嘶哑,很怕这是梦。
他颤抖着伸出手,手掌贴上儿女的面颊。
温热的体温,真实的触感,呼吸带出的热气。
“不……不是……不是幻觉……”
百里瀚喃喃自语,泪水决堤。
“真的不是幻觉……”
“是真的,父亲。”
蛮儿握住他颤抖的手,眼泪夺眶而出。
“我们都活着,都没事。”
百里瀚再也控制不住,“啊…”地一声痛哭出声。
那哭声嘶哑破碎,是一个中年男人压抑到极致后的彻底发泄!
他紧紧抱住一双儿女,手臂箍得紧紧的。
像要将他们揉进骨血里再不放开的力道。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老天有眼……老天有眼啊……”
他语无伦次,反复念叨这几句,泪水浸湿了赫连玦的肩头。
苏凌玥静静看着这一幕,眼眶也跟着湿润了。
这位昨日还乌发如墨、儒雅温润的皇夫。
今日竟已是满头银丝。
白发在阳光中很是刺眼,每一根都像在诉说着这位父亲,经历了怎样锥心刺骨的痛和绝望。
原来,伤心到极致,真能使人一夜白头。
萧闻璟朝冷影使了个眼色。
暗卫们无声散开,隐入废墟四周的阴影中戒备。
阿史那云这时才回过神。
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重重磕在焦土上,砸出沉闷声响。
“陛下!末将失职!末将罪该万死!”
“起来。”
赫连玦扶起他:“昨日之命,是朕所下。你按兵不动,朕很欣慰,你做得很好。”
他看向阿史那云——
这位对他忠心耿耿的将领双眼红肿,眼白布满血丝,显然他也在此痛苦自责。
“若你昨日率部强攻,只会白白葬送你和兄弟们的性命。”
赫连玦拍了拍他的肩。
“朕让你没有信号不得妄动,正是因为朕自有脱困之法。
你遵守了朕的命令,避免了无谓的流血牺牲事件——这是大功,不是过错。”
苏凌玥知道这位将领的来历——
他曾是石摩诃身边的副将,实则一直是赫连玦埋下的暗棋。
石摩诃之死、赫连雪落网,都有他的关键助力。
他之所以对赫连玦如此忠心。
正是他这位主子与石摩诃、赫连雪乃至百里峥都不同。
赫连玦从不把属下当棋子,随意可以牺牲……
待阿史那云情绪稍平,赫连玦才问道:
“现在什么情况?”
阿史那云抹了把脸,深吸一口气,禀报道:
“大火熄灭后,百里峥的人在西南角找到了五具焦尸——
应是那五名被灭口的宫女。
主殿烧得最彻底,虽未发现尸骸,但昨日所有叛军都亲眼见陛下等人退入殿中,所以……”
“所以他们认定我们已尸骨无存。”
赫连玦语气冰冷。
“是。”
阿史那云点头。
“百里峥已对外宣布,陛下与公主……驾崩。
并将此事嫁祸于苍梧国,声称是九王爷意图吞并天圣国土,设计焚宫,灭了赫连一脉。”
白君泽嗤笑出声,玉骨折扇在掌心轻敲。
“这老狐狸,算盘打得真好,他这是想一石三鸟———
除掉你们兄妹绝后患,嫁祸萧兄引发两国争端,自己还能趁机上位揽权。
好计谋,够狠毒!”
百里瀚此时已冷静下来。
他接过话头,声音虽沙哑却条理清晰。
“父亲要我以皇夫身份继承皇位。
他的说辞是——
赫连血脉断绝,我作为先皇赫连珍的皇夫,是唯一与皇室有直接关联之人。
由我继位,合乎法理,顺应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