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阁、海军欲卖国求和的消息泄露,让本就火势燎原的东京,如同火上浇油,愈演愈烈。
东京街头的示威规模进一步扩大,更有极端分子在海军部大楼前泼洒煤油,自焚抗议,惨状震惊全国。
民众将心中的不满纷纷对准了内阁与海军这两个部门,甚至部门重要人士收到了民间的死亡威胁信,其家人们也都不敢出门,生怕被愤怒的民众袭击。
与此同时,在陆军大学校附近的一处秘密居酒屋内,以铃木孝一中佐、高桥义男少佐为首的一批激进少壮派陆军军官聚集在了一起。
这些人军衔多在少佐,大尉级别,正是陆军中层的中坚力量。
铃木孝一,毕业于陆军大学,以战术犀利和性格倔强着称的精英参谋,脸色铁青,猛地将杯中残酒泼在地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诸君!你们都看到了!海口传来的消息,伊藤博文和小村寿太郎那两个老朽,竟然在琼州人面前低头认罪!这简直是帝国陆军前所未有的耻辱!”
“更可恨的是东京的那些官僚和海军!山本权兵卫那些人,刚刚打赢了对马海战,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可现在呢?不过是看到了琼州几艘新船,就吓得屁滚尿流,到处嚷嚷着‘无法防御’、‘代差’!简直丢尽了帝国武士的脸面,他们的胜利就这么廉价吗?一点挑战都不敢面对?”
高桥义男少佐立即附和,轻蔑道:“哼,海军向来如此!打掉了几艘老旧的俄国军舰,就自以为天下无敌。如今真正的高手亮出了肌肉,他们立刻就原形毕露,只剩下怯懦!说到底,他们骨子里就没有陆军这种‘七生报国’,决死一战的魄力!”
一名大尉激动地接口道:“说得对!海军的胜利只是侥幸,而陆军的强大是实实在在的。就算琼州的船再厉害,他们能上岸吗?只要他们敢踏上陆地,我们陆军第一个用刺刀把他们赶下海!帝国的命运,最终还是要靠我们陆军的刺刀来决定,而不是海军那些只能在远处放炮的懦夫!”
“海军已经靠不住了!内阁更是软弱无能!只有我们陆军才是帝国的脊梁!”
“他们打赢了一仗就忘了本,现在又被吓破了胆,真是帝国之耻!”
“对!只有我们陆军才是帝国的脊梁!”
“内阁软弱无能,海军丧权辱国!”
“我们陆军绝不投降!”
“誓死不降!”
...
群情激愤中,一种悲壮的情绪在蔓延。
在极度狂热的氛围中,骇人听闻的一幕发生了。
一名叫小林光一的少尉,来自陆军大学校预备班,年轻气盛,血气方刚,他“嚯”地站起,泪流满面,高呼道:“诸君!空口白话,已无法唤醒那些装睡的懦夫!唯有以血明志,才能让那些卖国贼看到我陆军的决心!七生报国,就在今日!”
说完,小林光一竟猛地抽出随身携带的短刀,毫不犹豫地向自己的左手小指砍去!
鲜血瞬间涌出,滴落在榻榻米上,脸色惨白的他,却强忍着剧痛,将那截断指放在一方早已准备好的白绢上。
这极端的行为,如同投入干柴的烈火。
在悲愤与从众的情绪鼓动下,在场的又有七八名狂热的军官纷纷效仿,片刻间,那方白绢上已落了十数截血淋淋的断指!
铃木孝一站到了最高处,沉声道:“诸君的赤诚,天照大神共鉴!我们将此‘血书’送至首相官邸,不是要造反,而是要让他们知道,陆军中尚有真正的武士,帝国还没有亡!若他们一意孤行,签订辱国和约,就是与我等亿万忠魂为敌!”
话毕,铃木孝一拿起滴着血的短刀,毫不犹豫的切下了自己的小指头。
翌日,这包着断指的白绢,已经被干涸的血迹染成了暗褐色,被送至了首相官邸,盒内还有一张血书:“欲签此辱国之约,请先踏过我等之尸体!帝国陆军忧国武士,谨上”
与其说这是一次极端的谏言与威慑,倒不如说是少壮派军官们在用最惨烈的方式表达不满,试图以这种自残式的忠诚,来阻止和谈的进行。
...
民众情绪不满,上街示威游行,罢行,罢市,罢工,国内近乎失控,以及琼州的三日限期,天皇不得不召开第二次御前会议。
第二次御前会议,与首次的激烈争执截然不同,一种心照不宣的沉重涵盖全场。
明治天皇睦仁端坐御帘之后,沉默如山。
首相桂太郎亦不再赘述局势,直接指向核心,话锋对准陆军,道:“陛下,诸公。琼州限期将尽,国内动荡愈演愈烈,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如今最大的问题在于我们内部,陆军罔顾财政枯竭,海权尽失之绝境,仍空喊‘玉碎’,煽动下级军官,好战斗勇,此非忠勇,这是在将帝国拖累到万劫不复的地步!”
说罢,桂太郎将那个用白绢包裹,血迹已呈暗褐色的木盒,放在御前案上,盒盖开启,内中之物令所有重臣瞳孔一缩。
海军大臣山本权兵卫立即跟进,语气冷硬,道:“敌舰已形成代差,绝非士气可弥补。放弃制海权,固守本土,实为自绝生路。任何无视此现实,妄言‘神州决战’者,非蠢即妄!”
藏相言辞更为尖锐,指着陆军道:“国库已空,若再延迟,不用琼州来攻,一月之内,大军饷粮断绝,顷刻自溃!届时,不要说保卫国土,内部就先乱了!请问,到那那个时候,陆军的热血与刺刀,能当饭吃吗?”
元老山县有朋缓缓的说道:“寺内,接受现实吧。忠君爱国,须建立在实际的基础上。以一己意气,绑架亿万国民殉葬,此非爱国,而是误国!陛下圣明,当此存亡之际,需乾纲独断。”
面对这口径一致的抨击,陆军大臣寺内正毅面色涨红,豁然起身,兀自争辩道:“帝国精神,在于不屈!琼州战舰虽利,岂能踏足陆地?陆军百万将士,皆有决死报国之心!岂可未战先怯,自辱国格?”
然而,他的反驳在冰冷的现实数据与一致的抨击面前,显得苍白无力,内阁、海军、元老,无一人出声附和,御帘之后,亦无任何表示。
会议陷入了沉默,沉默即表示反对,面对一致的反对,寺内正毅梗着脖子,愣是不认输。
良久,天皇睦仁的声音自御帘后传出,“朕,意已决,接受琼州一切条件,即刻停战。陆军必须执行撤军命令,一切后果,朕一人承担。”
“陛下!!”寺内正毅大声,但在天皇冰冷的目光下,终究颓然跪坐回去。
这道“圣断”,即是终审判决,鸡盼选择了屈辱的生路。
一直在暗中密切关注会议结果的陆军少壮派军官们,得知天皇最终采纳了“主和派”意见,并严令陆军执行后,他们心中最后的忠诚与理智的防线,彻底崩溃了。
“陛下……果然被奸佞包围了!”
“国贼当道,忠良受屈!”
“清君侧!就在今日!”
十万句抗议,不如一场真正的行动,从少壮派们的胸膛喷着怒火,“以下克上”的信念喷薄而出。
20年前的西乡隆盛,“维新三杰”之一,为了心中的信念,以下克上,虽然最终兵败,但一直未被忘记。
20年后,少壮派们重拾前辈的信念,继续以下克上,为了帝国的未来,他们决定铲除国贼,守护国家。